少年笑著,指指不遠處的馬車,車上井然摞著幾隻面布袋:“今日早早上來,已經磨得差不多啦!”
少姝環視四下:“敬大哥哥呢?”
“敬少爺一到山上便去陶窯那邊了。”
名喚匐勒的少年,是界休東邊鄔城店村郭家的佃戶,此郭與華巖館郭宅已出五服,而今兩家少年人相見,仍以年紀大小彼此稱呼。除做田園裡的活計,匐勒為人伶俐,辦事周全,被東家少主人郭敬賞識,便常常喚他隨侍左右。
五服,是古時老人去世時據輩分遠近穿的五種喪服,代表穿孝服人之間的關係遠近,後來五服也指五輩人,在當地,“五服之內為親”,出了五服就不屬於親戚了。
近來,石勒常隨少主人上洪山磨面,聽聞陶復廬思大夫診金便宜,忙趕著看了兩次耳鳴的毛病,也得以結識了少姝。
那二小盯著匐勒,神情有所牴觸,但見少姝與他熟絡,也不好說什麼,便問他:“石勒,你猜到謎底是啥?”
“是核桃,對吧?”匐勒信心十足答腔,他再走近些,瞥到幾個娃兒嫌棄地撤遠了幾步,也不出聲,但面上現出幾分古怪的倔強之色。
“你贏了,”少姝好似沒有盡興,扁扁小嘴,攤開手掌,大家往裡一瞧,還真是三顆核桃,少姝遞一顆給石勒妹妹,剩下的給身旁女娃每人一顆,笑道,“快敲開看看,弄弄清楚是哪‘兩條龍’哦!”
小童們漸漸散去,匐勒大大咧咧地席地而坐,衝妹妹大聲囑咐:“囡囡,可別走遠了玩啊!”
那囡囡乖順,奶聲奶氣應了,看見別的女娃們玩在一處,眼睛都直了,就想往上湊,石勒便由她去。
“石勒,你的耳鳴好些了嗎?”
“多謝少姝姑娘惦記,用了思大夫的藥就好些。”
“怎麼,還是常能聽到有刀槍金石聲?”,
“不過是勞累所致,我媽一天到晚禱告胡天神,她說應當也不是什麼不吉之兆。”
匐勒的母親王氏是漢人,但隨夫族也拜祅教,她說的這些話,是在安慰兒子,也更像安慰自己。
少姝也是聽匐勒講才知曉,胡天,即祆教崇拜的天神,其教拜火及天,稱之為火祆,亦稱為拜火教。
“是,你這毛病和成日出力勞作是有些關係的,舅舅說,有機會的話,你應該多讀書,讀書修心,心靜了自然沒有雜音。”少姝好心勸解。
匐勒苦笑:“也就是少姝姑娘你,大多漢人,都沒有以正眼打量我們的,就方才,還有個娃子拎著跟‘胡瓜’在我面前翻白眼。”
(胡瓜,即黃瓜的前稱。)
少姝一時無言以對,此地確實視胡人為異族,這也沒有辦法。
“呵呵,再說我家裡窮苦,終日勞作,勉強飽腹而已,父母哪裡有多餘的閒錢供我讀書。”
“什麼漢人胡人,是你心中太過計較,要知道你就是你,何必自輕自賤?”少姝覺得此人心結甚深,實在自苦。
匐勒仰頭看天,嚼了根草梗,嘴巴左磨右磨,沒有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