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哈哈的笑聲中夾著幾句汙言穢語,蘇羨隨手拎起桌子上的粗陶碗向著聲音來源擲去。
清脆的碎裂聲才落,幾人桌上的酒罈裂成幾瓣,酒液帶著濃烈的氣息漫過桌面,順著桌沿哩哩啦啦滴下。
“是酒啊……我以為幾位喝的什麼腌臢玩意呢,怎麼喝完連人話都不會說了,比不上我家狗叫的好聽。”
灑出的酒水像是憑空醃透了壯漢的臉,他的面容肉眼可見的因憤怒漲紅。
他正要起身,方才去後院馬廄的護衛們陸陸續續走進客棧,蘇羨一行人的隊伍頓時壯大幾倍。
壯漢身邊那幾人見狀霎時噤了聲,將他摁在了凳子上。
小二看到掌櫃的眼色,忙彎腰堆笑打起圓場:“幾位請隨我來,上房已經安排好了。”
江渙沒有動作,臉上那抹溫和的笑早已消失無影。他看向蘇羨,似在等她決定。
蘇羨本也無意鬧事,見那幾人不再出聲,輕輕點了下頭,帶著竹影隨著小二往樓上走去。
大堂內凝滯的空氣終於重新流動起來。
蘇羨和江渙的房間是在三樓的兩間上房,竹影與蘇羨共住一間,其餘人則住在二樓。
有一張蘇羨未曾見過的陌生面孔跟在江渙身後,隨他們一起上了三樓,在江渙身後站定。
“蘇姑娘,霜藜略通醫術,是來為你換藥的。”
江渙為了避嫌,交代完便去了隔壁房間。蘇羨擔心竹影看到她的傷又會落淚,找了個讓她去叫店家準備熱水的理由將她支了出去。
霜藜將屏風開啟立在床前,一邊準備著傷藥和細紗布一邊向蘇羨說明:“姑娘莫要擔心,我也是女兒身。”
蘇羨已經猜到了八九分,霜藜劍眉星目,鼻樑高挺,身形利落颯爽,一打眼並不會覺得她是女扮男裝。但一想到江渙的細緻,她便覺得這可能是個女子。
她看到霜藜莫名的親近,笑笑:“無事,我不在意這些。”
霜藜幫她將外裳脫下,肩頭厚厚的紗布上洇出枯紅。
“會有些疼,您忍著些。”
最裡面一層的紗布和血肉粘連在一起,霜藜用熱毛巾敷了一刻鐘,待乾結的膿血軟化後才小心翼翼地用竹夾緩慢揭開。
蘇羨疼的嘴唇都有些發白,在藥粉撒上創口的瞬間,如千萬針刺的疼痛讓她身上如三伏天被潑上滾油,又扔進臘月天中的冰泉,冷熱交替讓骨頭都打顫,半褪下的裡衣被冷汗浸溼大半。
“和你說需要忍著疼是因為免不了,可你……您也不必一聲不吭啊。”
霜藜到底還是沒忍住說話的衝動,話一出口又急又快,手上給蘇羨纏紗布的動作卻又放輕了些。
說完她緊緊抿住唇,皺起的眉頭寫滿懊惱。
她被雲隱囑咐了半天要放尊敬不要亂講話,堅持到最後還是破功了,也不知道回去會不會領罰。
霜藜埋頭給紗布打結,聽到耳邊一聲很輕的笑,她下意識去看,被汗打溼的碎髮貼在女子臉上,她的嘴角咧開一個小小的弧度,人中處還帶著因疼痛冒出的晶瑩汗珠。
“不用這麼客氣,隨便想說什麼都可以。”
蘇羨的聲音疼得發飄,更添了幾分溫柔。
霜藜彎了彎眼睛,正要開口,竹影有些急促的腳步聲在屏風前剎住。
“夫人,”竹影聲音中帶著急切,又因不安有些囁嚅,“補丁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