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殘陽染為鏽金色的光,隨著掀開的車簾一股腦湧進車廂。
竹影探進身子,看到倚坐著的蘇羨後眸子瞬間被點亮,迫不及待地往她身前湊,左腳絆右腳一個踉蹌。
“夫人——您終於醒了!”
不知怎的,才一開口,她充滿喜悅的聲音就帶上了哭腔,眼眶也直髮燙,剩下的話就都梗在了喉嚨裡,變成意味不清的破碎嗚咽。
江渙唇邊牽著淺笑下了車,蘇羨摸摸竹影的腦袋,手裡握著被竹影淚水浸溼的帕子,安靜地等著她平復情緒。
“您……醒來就好,我都怕……怕您……不要我了。”
如泉奔湧的眼淚終於不再往外冒,她抽抽搭搭地說。淚珠還凝在溼潤的睫毛上,她為自己哭了半天不好意思地笑,眼睛鼻尖和臉蛋紅成一團,讓人忍不住上去揉一把的衝動。
“沒事的沒事的,只是受了一點小傷而已。”
“不是的……”竹影的氣息逐漸平穩,“您那晚臉色看起來特別差,而且已經昏睡三天了!”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眼睛彎了彎,小聲說:“夫人,主人很關心您,這兩日一直守著呢。您昏著喝不下去藥,也是主人一勺勺灌下去的,動作可仔細了。”
蘇羨想到他方才照顧自己的模樣,一時有些恍惚。
他待人一向細緻體貼,如春風和煦。只是……他已不必扮演體貼的丈夫這一角色了,也依舊能做到這般程度嗎?
是不是……
心中有一小塊感受到細小的癢,像是春芽破土,可是那一星點綠意還沒來得及生長,又縮了回去。
他這樣會照顧病人,是因為那個早早病逝的結髮之妻嗎?雖然江渙的身份是假,但誰又清楚他為了演好這個角色,有沒有在傳言中藏了幾分真呢?
大概是因為見她醒了格外高興,竹影的話罕見的密了許多,給她講著這兩日見到的大大小小的事,將蘇羨的注意力又拉了回來。
“夫人,”她猛地拍拍腦袋,“我都忘了是來做什麼的了——外面是客棧,我們今晚就住在這裡。”
太陽只剩一道弧還堪堪掛在天邊。
光線已經發暗了,幾日不見光的蘇羨下車時還是眯起了眼。
江渙長身玉立,正在客棧門口低頭和風翎說著什麼,看到她下了車,逆著光向這邊走來。
除了蘇羨所坐的這輛馬車外,同行的還有三輛馬車,都比在江府時他們常乘的那輛寬敞許多。馬車旁有一小隊牽馬佩刀,身著短打的隨從,加起來有十幾人。
“我們此次出行是以絲綢商的身份,馬車中放著貨物。”
江渙引著她往客棧走,壓低聲音向她解釋。
覺著身體已無大礙的蘇羨拒絕了攙扶,空下來的竹影小步跑向前一輛馬車,下來時懷裡抱著補丁。
小黃狗見到蘇羨激動得扭著身子,嗓子裡擠出嗚嗚的哼鳴。
客棧名為天福,是這附近最好的。
蘇羨一行人走進客棧時,小二熱情地上前招呼,大堂內人不多,只有兩三張桌子前坐著人吃飯。其中一張桌子前圍著四個男人大聲談笑,腳邊擺著幾個空酒罈,正對著大門方向的一人看起來已經喝得熱氣上湧,打著赤膊,體格壯碩。
風翎扮作管家,去和櫃檯後掌櫃的交涉。
蘇羨正要逗弄竹影懷中的補丁,一道粗聲粗氣的笑聲伴著酒碗重重拍在桌上的聲音響起:“真他孃的稀奇,哥幾個朝南瞧瞧那狗崽子——”
“要不說亂世人命賤呢,咱們幾個爺們的待遇比不上一個吐舌頭的畜生。”
蘇羨冷著臉看過去,向側移了半步擋住竹影。
又見那男人汪汪兩聲:“夫人要不疼疼我,肯定比那畜生能讓你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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