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聽著耳熟,蘇羨看著這些招搖的彩布,進城時她就注意到了這裡。
一進大堂,正中央設定的五尺見方的小臺子便吸引了眾人的注意,說書人正站在臺上將那醒目重重一拍:
“列位看官聽真了!今兒個兒給諸位講的這段乃是北疆風雲燻心變,紅顏血濺永定城……”
蘇羨見狀,輕扯江渙的衣袖,正欲上樓的江渙會意,與她在大堂找了張桌子坐下。
跟著的護衛隔了兩桌分桌而坐,一直跟在蘇羨身後的竹影被霜藜強行拐去了她那桌。
“在那夜風呼嘯的北關城樓上,威虎將軍一身玄鐵鎖子甲立在城頭,忽聽一聲疾呼破空,正是將軍那心腹副將來報南國遊騎趁夜偷襲——”
說書人瞪眼如銅鈴,聲厚似洪鐘,激昂的語調一開口就吸引了蘇羨大半注意。
江渙見她聽得挪不開眼,低頭輕笑,向守在一旁的小二點了幾道招牌菜,也豎耳去聽說書人講的故事,視線卻不時地飄到一旁聽書人的身上。
“北門一開,威虎將軍親點的三千精兵氣勢滔天衝向戰場,正面迎擊南國來犯之敵——”
驚堂木又一次驟響,蘇羨眼角餘光注意到面前的碗裡多了一隻剝好的蝦仁。
“嚐嚐。”江渙見她朝自己看來,知道她心還被故事牽著,只簡短的說了兩個字,又低頭剝起蝦來。
蘇羨夾起蝦仁往嘴裡放,舌尖才一碰到鮮滑緊實的蝦肉,濃而不嗆的酒香就在口中炸開。
入口先是蝦肉的冰涼,緊接著就成了酒液帶來的一點溫熱,再細細咀嚼片刻,清冽的鮮化成一抹甜,即便蝦肉早已嚥下,喉間泛著的回甘久久悠長不散。
她的眼睛一亮,正巧那說書人的摺扇一展,方才一聲急過一聲講著戰事慘烈的腔調突然轉緩。
“北疆的雪片飄到永定城,就化作了御史府上懸起的道道白綾。原是府上嬌滴滴的三小姐,為了不被當街縱馬的紈絝兒汙了清白,當街將金簪刺入喉間——諸位猜那膽大包天的賊人是誰?正是威虎將軍的親侄兒!”
蘇羨的兩道黛眉又不自覺地皺在一起,本只是來聽個熱鬧,卻聽出了幾分熟悉。
越往下聽,那份撲面而來的熟悉感越難以忽視,江渙明顯也聽出了問題,招來店裡的小二詢問:“今天講的這故事是出自哪裡,我之前怎麼不曾聽過?”
小二笑道:“這正是現在最時興的話本子!才出了一月有餘,今兒是先生頭次搬到臺上講。”
“且說那御案上,擺著兩份奏章:一本是威虎將軍八百里急遞,‘末將戍邊二十載,請陛下寬恕侄兒孟浪’;另一本卻是丞相親筆,‘北疆軍機有疑’……原來那場戰事,南國不過三千輕騎,卻讓戰功赫赫的威虎將軍折損了最為精銳的兩千親兵!”
那說書人接下來又講將軍憑藉戰功擁兵自重,竟敢隱隱威脅天子若不放過自己侄兒就造反,丞相如何明察秋毫足智多謀,不僅發現將軍通敵叛國之證,還成功用計化解將軍謀反之危,擒了這叛國賊。
蘇羨與江渙對視一眼,都看懂了對方眼裡的情緒——這什麼話本子根本就是林鶴堂給何瀾潑髒水的工具。
臺下眾人正為說書人口中丞相當眾亮出將軍罪證,惡侄在菜市口血濺三尺喝彩,蘇羨歎了口氣,放下筷子。
門外從遠處傳來幾聲鑼響,激起一陣喧鬧,引起堂內眾人嘰嘰喳喳地議論來。
正要出門去探情況的小廝匆忙收回踏出門外的半步,彎腰弓身往裡退。一個腰間挎著刀的老兵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
他手扶刀柄,揚著下巴掃視一圈,拔高聲音宣佈:“近日流寇作亂,有反賊混入城內,即日起東南西北四門暫停開放七日,所有人無故不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