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羨緊張地仰頭去看承受著二人全部重量的野藤,喃喃自語。江渙的聲音從耳邊傳來,被水聲蓋住大半,聽得並不真切。
“你說什麼?”
“腳下……向左!”
江渙屏息凝氣,從自己綿軟的身體裡擠出最後一絲力道傳於掌上,脫掌而出的劍鋒在巖壁上擦出一串火星,深深貫入那抹綠意之中。
劍身震顫出激越的錚鳴,江渙的喉頭倒嗆一口血沫,身體也如那震顫不止的劍一般,咳出撼天動地的氣勢。
蘇羨的足尖踏上劍身,終於得了片刻喘息。身後的人在那陣劇烈的嗆咳後便沒了動靜,她帶著身心上的痠痛苦悶,發洩式地將短刀砸進山體。
湍流奔過,跑得過急的水花撞在岸邊的石塊上,化成銀白色的碎星,落在身上,帶來絲絲涼意。
“夫君……夫君?”
蘇羨囫圇著擦了把汗,扶著江渙緩緩躺在地上,鬆開了他手臂及胸前的束縛。
他大約是聽到了她的呼喚,緊閉的雙眼睫毛輕顫,唇邊逸散出幾個破碎的音節,不知算不算是回應。
他右臂上那道並不算深的傷口依舊在緩緩向外滲血,腫脹又不甘示弱地向上爬了一節。
蘇羨垂著眼看他,靜靜等了許久都沒等到那對顫動的睫毛掀開,只感覺那輕顫從眼邊的一點逐漸擴散,他的整個身體都在止不住地抖。
她伸手去擦他唇角殘留的血跡,不知是因為攀爬太久而脫力,還是被他的顫抖傳染,蘇羨看見自己的指尖不聽話地晃個不停。
當指尖終於落在那一小片深紅之上,本想直接拭去它的存在的蘇羨突然改了主意,她把指腹上沾染的紅色塗抹在了江渙失去血色的唇瓣上,假裝它們依舊充滿生機。
蘇羨咬了咬牙,走到河邊掬起一捧水拍打著臉頰,鋪滿陽光的河水依舊涼得她打了個激靈。疲憊帶來的昏沉與煩悶被強行壓了下去,她重新把江渙背起。
他真是聽話,蘇羨趕路時盯著影子出神。
讓他閉嘴,他便真的不發一言,自顧自閉著眼,讓她陷入一場要把人逼瘋的安靜中。
其實此時耳邊根本算不得清淨,河水吵鬧地滾過;頭頂總會有被驚起的鳥兒振翅,不滿地嘰喳叫上幾聲;甚至因為她一直在用輕功提速,僅是風聲也足以灌滿耳朵,可她就是覺得當下太過安靜,她如此想念他的聲音。
她又去看兩人的影子,他長手長腳,伏在她的背上看起來有些滑稽,像一隻直立行走的老龜。他的身體輕輕扭動了一下,影子中的龜殼立刻向著一邊歪掉。
蘇羨低頭,嘲笑自己的無聊,剛好錯過了他口中的囁嚅。她感受到落在自己頸側的氣息有變化,又急忙放慢速度支著耳朵去聽他在說些什麼。
太陽依舊明晃晃掛在天際,照在江渙的脊背上。
蘇羨等了兩遍終於聽清了他的話語。
他說,下雪了啊,有點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