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力坐在車轅上,聽見車內崔小七重重靠著車壁的動靜,後背冒著虛汗。
她無意識地搓著粗糙的韁繩,心裡叫苦不迭:完了完了,夫人這明顯是氣狠了!這陣仗……可如何是好?
大力第一次對秋風和落葉望眼欲穿。
現在的她一句話,一個字也不敢說。
噤若寒蟬。
裴府大門緊閉,守衛空無一人。
大力眼尖,瞥見牆頭倏地冒出個腦袋——正是雙喜!
她朝他勾了勾手。
只見雙喜腦袋猛地縮了回去。
大力無語,這小子平日裡天不怕地不怕,今日咋得了這是?
馬蹄聲“嗒嗒”入耳。
崔小七再次掀簾望去,只見一輛車簾上繡著“裴”字的馬車停在府門前。
距離她的馬車不過一丈左右。
她的心驟然揪緊——那是裴宴塵的馬車!
車轅上坐的乘風利落地跳下,恭敬地捲起車簾。
一位鬚髮灰白、氣度威嚴的老者,踩著馬凳緩緩而下。
那是裴慶!緊隨其後下車的,是裴宴塵。
門前那些不明來路的貴女們,見到裴慶,紛紛斂眸,福身行禮。
崔小七咬唇,好傢伙,原來這些女人是這倆人搞來的。
這是什麼家風?一見面就送女人。
也是,連人“沒了”都能配冥婚,如今人活著,可不就得成筐成簍地往府裡塞女人?
這世道,最重嫡脈。
裴寂年已二十六,放在現世不算什麼,可在此刻,尋常人家的孩子十歲都能定親了,他膝下卻連根毛都沒有……
打住,想歪了。
崔小七收回亂七八糟的想法,目光再次瞄向裴慶。
裴慶除夕那日,飛鴿傳書給蒲州各大依附裴氏或有意攀附的世家大族,喜宣嫡孫裴雲珩未死的喜訊。
更在字裡行間,不動聲色地透出:裴家嫡脈重歸,正缺一位未來的族長夫人
這一紙訊息在蒲州乃至周邊各大氏族中掀起巨浪!
大禹乃至金夏國當之無愧的首富,數百年煊赫望族,根基之深,產業之巨,如參天古木,根鬚盤踞,廕庇一方。
誰不想攀附這棵巨樹,藉此青雲直上,雞犬升天?
至於那個所謂的“守靈女”沈晚棠?一個身份低微的庶女,算得了什麼?
在真正的利益和聯姻面前,就是將嫡女送去做妾也是值得的!
“裴氏未來族長夫人”這個位置,意味著無上尊榮,能為家族帶來潑天富貴!
各大族幾乎立刻嗅到了千載難逢的機會,無不勢在必得!
於是,他們毫不猶豫地,派出了家族中最受重視、教養最佳的嫡女,由家中得力之人護送,日夜兼程趕赴京城。
在初二這個“回門”又“宜訪親”的日子,齊聚裴府門前!如同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等待著肥肉入口。
裴宴塵嘴角噙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陰冷笑意,看著眼前這間接由他一手促成的“盛況”,心中快意如同毒藤瘋長。
他恭敬地攙扶著裴慶:“爺爺,您看,這就是大哥的府邸。”
裴慶抬起頭,目光如炬,直直地望向大門上方那塊匾額——“裴府”。
兩個鐵畫銀鉤的大字撞進眼底。
這位向來以鐵血手腕和深沉城府著稱的老族長,嚴肅刻板的臉上,竟控制不住地流露出激動,期待!
他背在身後的手,緊握成拳、顫抖著,洩露了他的情緒。
“裴府……好……好啊……”裴慶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低聲喃喃,“珩兒……你還記得……你姓裴!”
雙喜不知何時靠著崔小七馬車的車壁旁,低聲道,“夫人,我們從後門入府。”
“是你的意思,還是你家大人的意思?”崔小七撩起車簾問。
雙喜:這有什麼區別嗎?
“是大人的意思,他不便出來~”
雙喜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盯的是府邸前的人山人海。
裴府可許久沒有這般“熱鬧”了。
這瓜吃到自家大人頭上,滋味著實有些……噎人。
崔小七擰眉:不便?
還真是不便,這麼多天仙兒呢!真難選擇呢!
可她此刻不想入府,她要看看,裴宴塵這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毒藥!
乘風上前要敲門時,被裴慶沉聲喝止,“慢著,本族長親自來~”
他上前幾步,伸手握住門環,正要叩響時,被刺耳的聲音打斷。
“呦!大家夥兒快瞧瞧嘿!這不是蒲州裴氏的族長嘛!嘖嘖嘖,了不起啊!這是要親自來認回一個……閹人做裴氏未來的族長大人啊?”
“哈哈哈!到底是百年大族,這份’氣度’,這份‘胸襟’,果然……不凡吶!哈哈哈……!”
此話一出,原本只是好奇湊熱鬧的人群直接如開水沸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