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捷同志的行動異常緊急,總部必然有重大作戰意圖。我們繳獲的裝備,最終都是為了服務全域性,打擊敵人。
如果這八門炮能在關鍵時刻加強我軍火力,其價值遠勝於放在我們團裡壓箱底。
大局為重啊,老李。”
李雲龍沒立刻吭聲,臉皮繃得緊緊的,喉結上下滾動。
他死死盯著那八門在泥濘裡掙扎的炮,眼神複雜得像守著一堆金元寶的土財主,既捨不得,心裡又跟明鏡似的。
他李雲龍是愛槍愛炮,是有點“守財奴”的毛病,可他不是糊塗蛋。
真要是總部有需要,有大仗要打,他還能捂著這點家當不放?
半晌,他重重吐出一口帶著硝煙味的濁氣,猛地一拍大腿:“他孃的!大計劃?空口白牙,老子怎麼知道是不是你小子想糊弄老子的炮?”
他轉過頭,目光銳利地釘在方東明臉上:“行!方東明,老子信你一回!但有個條件!”
“你說!”方東明立刻應道。
“回到黃崖洞,老子要立刻給陳旅長打電話!”
李雲龍一字一頓,斬釘截鐵,“老子要親口問旅長,總部是不是真有大動作,是不是真缺炮!
要是真有,是老總們要用,老子二話不說,炮,你修好了立刻拉走!炮彈,九百六十發,一顆不少!老子新一團絕不含糊!”
他話鋒一轉,帶著一股狠勁:“可要是沒這回事……或者旅長說用不著這麼多……”
他盯著方東明,眼神裡帶著不容置疑的警告,“那你給我聽好了,這八門炮,還有那些炮彈,就是老子新一團的!
你兵工廠上下,給老子把嘴縫嚴實了!誰敢透出去半個字,老子就當他通敵!
兵工廠就是你家灶膛,你也得給老子捂住了!能做到嗎?”
“能!老團長,我保證!”
方東明毫不猶豫,拍著胸脯,“只要旅長那裡沒明確的大計劃需求,這八門炮和炮彈,就爛在兵工廠倉庫裡,也只當是咱們新一團的秘密家底!
我親自把關,絕不讓訊息走漏半分!”
“好!一言為定!”
李雲龍這才像是卸下千斤重擔,又帶著點肉疼地咧了咧嘴,“他孃的,老子這心啊……跟坐過山車似的!
走!加快點,趕緊回兵工廠!老子急著打電話!”
隊伍在泥濘中跋涉了近乎半天,當黃崖洞那熟悉的山口終於映入眼簾時,天色已近黃昏。
孔捷獨立團駐紮的營地空了出來,正好讓疲憊不堪、帶著累累傷痕的新一團有個落腳喘息的地方。
張大彪不用李雲龍多吩咐,立刻啞著嗓子指揮還能動彈的戰士們安頓傷員、埋鍋造飯、設定崗哨。
整個營地瀰漫著濃重的汗味、血腥味和劫後餘生的沉悶。
李雲龍卻是一刻也等不得。
他連口水都沒顧上喝,眼睛像探照燈似的掃了一圈,立刻鎖定了營地裡那部掛在簡易木杆上的野戰電話。
他大步流星地走過去,抓起話筒,手指用力地搖動起手柄,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喂?喂!給我接386旅旅部!快!”他的聲音帶著急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線路接通需要時間,話筒裡傳來滋滋啦啦的電流雜音。
李雲龍焦躁地踱著步,腳上的泥塊簌簌落下。
方東明和趙剛站在不遠處,沉默地看著他,空氣裡彷彿繃緊了一根弦。
終於,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沉穩威嚴的聲音:“我是陳……。”
“旅長!是我!李雲龍!”
李雲龍立刻挺直了腰板,嗓門拔高,努力想顯得精神抖擻,“報告旅長!新一團已安全撤回黃崖洞駐地休整!請您指示!”
“嗯,知道了。部隊傷亡情況怎麼樣?”陳旅長的聲音聽不出太多波瀾。
“報告旅長!新一團完成了任務,成功擊潰小林旅團!就是……就是代價大了點……”
李雲龍的聲音低沉下去,但很快又揚了起來,“不過旅長您放心!新一團骨頭硬!
休整幾天,照樣能拉上去打硬仗!那個……旅長,愉縣那邊……是不是有啥大動靜了?
有啥硬骨頭要啃,您可千萬別忘了咱新一團啊!”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隨即傳來陳旅長沒好氣的笑罵:“李雲龍!你小子少跟老子打馬虎眼!
你那點花花腸子,隔著電話線老子都聞得出來!
怎麼?剛打完小林旅團,繳了點東西,又惦記上新的了?心野得沒邊了是吧?”
“旅長!瞧您說的!咱這不是……這不是時刻準備著,為總部首長分憂嘛!”李雲龍賠著笑,心卻懸得更高了。
陳旅長的聲音嚴肅起來:“少扯淡!聽著,總部的確有重大作戰部署,目標——太原!”
太原!這兩個字像重錘砸在李雲龍心上,也印證了方東明的猜測。他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這是硬仗中的硬仗!需要集中所有能集中的重火力,打一個出其不意!孔捷的獨立團已經帶著五門‘雷霆’秘密開拔了。
你們新一團這次打得苦,傷亡大,任務就是給老子老老實實待在黃崖洞,休整!恢復元氣!
同時保護好兵工廠!這是死命令!明白沒有?別給老子瞎琢磨!”
李雲龍握著話筒的手猛地收緊,指節發白。
旅長的話像盆冷水,把他心裡那點僥倖的小火苗徹底澆滅了。
他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堵住了。方東明和趙剛的目光落在他僵直的背影上,帶著理解,也帶著一絲擔憂。
李雲龍深吸一口氣,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
他看著不遠處被戰士們小心翼翼圍攏起來、依舊裹滿泥汙的八門山炮輪廓,又想起孔捷匆匆帶走五門“雷霆”的背影,想起旅長口中即將打響的太原之戰。
“旅長……”
李雲龍的聲音有些發乾,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決絕,“我……我新一團這次……繳獲了八門小鬼子的四一式山炮!還有……還有九百六十發炮彈!”
電話那頭猛地一靜,連電流雜音似乎都消失了。
李雲龍語速飛快,像是怕自己反悔:“炮是殘了點,輪子都沒了,看著像廢鐵堆!
可方東明說了,他兵工廠有把握,兩三天就能修好!修好了就能打!
旅長!太原是大城!是硬骨頭!攻堅拔點,多一門炮就多一分力!這炮……這炮就在這兒!
您看……總部……老總們……用得上不?”
他一口氣說完,感覺心口那塊肉像是被生生剜走了,空落落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