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然是城裡人,可從小是在孤兒院長大的,身邊一個親人都沒有。
我和我哥就是她最親的人,被自己最親的人如此對待。
她一定是絕望的。
過了很久很久,我終於開口:“嫂子,跟我走吧。”
“可是,能去哪呢?”
“離開這個地方,去哪都好。”
她望著老屋方向,睫毛掛著將落未落的月光。
掌心相觸的溫度終於代替了她的回答。
可現在很晚了,鎮上也沒有去縣城的車。
我們就靠步行,走了整整一夜,走到了縣城。
不過卻不感覺累,因為一路上都有嫂子陪著。
在監獄那七年,我總是想著和嫂子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也期盼著早日出去讓嫂子過上好的日子。
這一天,真的要來了。
但我知道,嫂子終究是我嫂子。
只要她還沒有和我哥離婚,我就不能越雷池半步。
但就算是這樣,能和嫂子走在一起,和她說說話,我就很高興了。
天矇矇亮,我先帶嫂子去了縣城的衛生院。
護士剪開她後背衣物那刻,我對著牆壁猛捶,磚粉簌簌落在染血的繃帶上。
她卻把我的拳頭包進掌心,那些繭子比記憶裡粗糙了許多。
我真氣啊!
嫂子嫁給我哥任勞任怨,卻被他如此對待。
從醫院出來時,我哭了。
嫂子將我的頭抱進胸前,輕聲安慰著,讓我別哭,說她沒事。
我哭得更兇了,緊緊抱著嫂子,靠在她溫暖的胸前。
“嫂子,以後我絕對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
嫂子低頭看著我,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向我重重點頭。
然後我又帶著嫂子去賣衣服的地方買了一件外套。
出獄時監獄給了一些路費,和我在裡面打工賺的一點點錢,一下子就沒了。
我記得以前的物價沒有這麼高啊?
就像以前我喝的汽水也才三毛錢一瓶,現在竟然要一塊錢了。
不過我適應得還是很快的,因為這七年我並不是與世隔絕。
幾乎每天我都會了解到外面的情況,也會看新聞聯播。
嫂子每次來看我,也會給我講外面的事情。
現在出來面對這些鉅變,是有一定的落差感,但沒有那麼嚴重。
站在縣城的火車站大廳裡,我看著那密密麻麻的車次資訊,有點迷茫。
嫂子就站在我身邊,非要幫我提著包。
“江禾,你想好我們去哪了嗎?”
我撓了撓後腦勺,突然想起在裡面時,義父常給我提起的一座城市。
義父口中的那座城市到處都是機會,有大把的鈔票,還有數不清的榮華富貴,有我從來沒見過的高樓大廈和數不清的夜夜笙歌……
不過那個地方,火車到不了。
但是有一座城市離那裡很近。
在資訊牌上搜尋了一陣,我抬手指著資訊牌。
“海州。”
嫂子沒有多說,便從褲子口袋裡摸出油布包。
紙幣上的黴味混著她身上淡淡的血鏽。
嫂子也沒什麼錢,只買得起硬座。
三十多個小時的硬座,不過沒關係,這一路上都有嫂子陪著。
月臺鏽跡斑斑的綠皮車廂裡,她靠著我假寐,腕間淤青從袖口探頭。
我數著她隨呼吸起伏的睫毛,就像七年來在鐵窗後數著探視日的朝陽。
鐵軌開始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