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士隱說到這裡,聲音裡滿是自嘲,“可等他將我們身上的銀子盡數掏空之後,嘴臉就變了。
平常時對我們冷嘲熱諷不說,更是讓我們住在漏風的偏房,連頓熱飯都懶得給我們端來。”
他頓了頓,眼神裡滿是抑鬱:“我本就因尋不到女兒而心煩意亂,又受著這般屈辱,心中的苦楚難以言說。
日子久了,難免抑鬱成疾,加上對女兒的思念日益加深,絕望之下,竟生出了幾分厭世之心。”
“就在那時,我遇見了一個自稱渺渺道人的道士。”
甄士隱的目光變得有些恍惚,“他說英蓮已經入了輪迴,可她生前被拐賣,心中積了太多怨氣,是投不了胎的。
還說只要我肯為他做事,積攢功德,就能化解英蓮的怨氣,讓她順利投胎轉世,說不定將來,我們還能有重新做父女的機會。”
“一開始,我倒也答應得乾脆。”
甄士隱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悔意與無奈,“也不知道那時是怎麼想的,我竟是直接丟下封氏,跟著師尊出家去了。
可我心裡始終放不下英蓮,就算出了家,暗地裡也從未停止過尋找她的下落……”
說著,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在香菱身上,眼神裡滿是愧疚與疼惜。
“你就沒懷疑過,那渺渺道人是在忽悠你?”
趙駒忽然開口,打斷了甄士隱的話語。
畢竟原先香菱被拐之後,可是被那柺子留在身邊調教,並未被帶到其他地方去,而是一直在江南地帶活動。
甄士隱若是真的想找,也未必沒有機會找到。
甄士隱看向趙駒,面目苦澀:“你當我沒有到處找過?
自從跟著師尊出家,我夜裡時常輾轉難眠,滿腦子都是英蓮的模樣。
只要得知哪裡有半點與英蓮相似的孩子的訊息,哪怕再遠,我也會偷偷溜出去尋找……”
他的聲音充滿了無力和困惑,“可不知為何,每次都差那麼一點。
要麼是找錯了人,要麼就是剛趕到地方,人就已經不見了,彷彿……彷彿總是慢了一步。”
他說著,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妙玉,眼中閃過一絲連自己都不願深想的疑慮。
甄士隱頓了頓,繼續道:“甚至有幾次,封氏不知從哪裡得知了我的下落,找上門來,想勸我回去。
可每次她都沒能見到我,就被我那師尊打發走了,我也是偶然碰見一個之前的丫鬟才知曉此事。
之後我那師尊還特意警告我,說我既已出家,就該斬斷塵緣,專心積攢功德,若是再沾染世俗因果,不僅救不了英蓮,反而會害了她,讓她永世不得超生。”
說到這裡,甄士隱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難以言說的憋屈與無力。
他垂下眼眸,避開了趙駒的目光,也避開了香菱那怯生生的視線:“我那時被他這番話嚇得不輕,只能強忍著對封氏的愧疚,乖乖留在他身邊做事,連私下尋找的次數都漸漸少了……
現在想來,或許從一開始,我就被他騙了。”
趙駒聽著,沉默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