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青鋒記

第5章 情深義重

夏青峰拉了一下蓑衣,伸手抹去臉上的雨水,回首這些年來自己所經歷的事情,這個奸佞小人當道世道,說不盡的悲歡離合,有委屈,有算計,有周旋,有交換,也有真情的收穫,就好比楊么,就像兄長一般,一直默默守護在身旁,他真希望,這場狂風暴雨能夠盪滌盡塵世間的一切黑暗,還普羅大眾一個朗朗乾坤,自己能長空拔劍,將蔡京,高俅,朱勔,扁至誠,吳有德這種陰險狡詐的惡人,全都斬殺,一個不留。

他拔出朴刀,飛身躍起,大吼一聲,一株倒在山道上的大樹被他攔腰斬斷,這時,他想到了楊么送給他的那把長劍,如果現在,長劍在手,凌風揮劍,不懼風狂雨驟,該是一件多麼愜意之事。他迎著風雨,盡情的揮舞著刀,飛奔著的朝著山下而去,興致高處,竟然高聲唱了起來,胸中壓抑多年的情緒一下子宣洩了出來,猶如這漫山遍野的風雨,快哉快哉!

天色快暗時分,夏青峰才走到山下的一個小村子,這裡他比較熟悉,如果不是風雨,現在這個時辰,正是農夫們肩扛農具回家,小孩子們在村口嬉鬧,牧人趕著牛羊迴圈,家家戶戶炊煙升起,一派祥和的景象,夏青峰每次巡視,都會稍作停留,和村民們閒聊幾句,逗一逗那些膽大的頑童,講一些沙場殺敵的故事,吸引他們。

今日有些怪異,本該做飯的時間,沒有見到冉冉升起的炊煙,就連以前每次見到他,都會飛奔而出狂吠不止的幾條狗,都沒了聲息。

夏青峰敏銳的察覺到異樣,抖落掉蓑衣,右手橫刀,謹慎的走入村子,藉著屋簷和院牆的隱蔽,打掃著每一個可疑之處。

村子裡到處是一片凌亂,顯然是剛剛遭到了一次劫掠,只是沒有見到村民。在村子中,有一個很大的祠堂,面前有一塊寬闊的空地,平時村民們都喜歡聚集在那裡,一邊做著手裡的活計,一邊聊天。夏青峰繼續巡查,到了祠堂,卻見祠堂大門敞開,除了風和雨,什麼人也沒有,就連看管祠堂的瘸腿老伯,也沒了蹤影。

夏青峰快速翻過祠堂大門,靠著一側廊柱,祠堂裡面凌亂不堪,大廳裡面點著一堆篝火,一群契丹兵圍在四周,或翻烤火上的食物,或飲酒唱歌,有幾名村民被綁在柱子上,身上遍佈傷痕。

夏青峰知道,最近遼國發生內亂,時常有潰散的散兵遊勇,過境搶掠,他們不光搶奪村民的錢財,還會把村民們俘虜回去,當作奴隸,進行販賣,那些不幸的村民,從此生不如死,直至埋骨異鄉。他最痛恨這些沒有人性契丹兵,每次征戰,都不會給這些畜牲留有一點希望。

“夏兄弟!”一聲極低的叫喚,從邊上一間房間的門縫裡面傳來,夏青峰循聲望去,透過虛掩的門縫,裡面都是被綁著的村民,靠著門口,叫喚他的正是村口的魯二,因他家在村口,夏青峰每次都是從那裡經過,魯二也會熱情的請他喝上一碗茶水。

夏青峰進入房間,低聲問道:“魯二哥,怎麼回事?”

魯二是個種莊稼的好手,精耕細作打理田地,每年都能有個好收成,除去交給地主家地租,還能有些盈餘,他還會拿些山貨到雲中去販賣,賺些小錢,一家子過得倒也殷實,一遇到客人進村,總是熱情的招待,一來二去,兩個人就熟絡起來。魯二見到夏青峰,眼淚立刻流了下來,低聲抽泣道:“這幫天殺的契丹人,突然就衝到村子裡,將我們都捆綁了,說等雨停了,要將我們全部人都抓到遼國去,給他們做奴隸,夏兄弟,你一定要救救我們。”

“我們寧死也不去遼國,讓我們堂堂大宋人給他們番邦做奴隸,休想!”魯二邊上的一名中年漢子說道。

一些膽小的女人,已經低聲哭泣起來。

夏青峰用刀割開綁住魯二和那名中年漢子雙手的繩子,說道:“你且解開大家的繩索,大家千萬莫怕,有我在,絕對不會讓這幫狗賊活著離開大宋!”

“可你一個人,他們有那麼多人,能打得過他們嗎?”一名婦人擔心的問道。

“這個你們不要擔心,他們人多,我未必能贏,但當兵打仗,殺敵保民,是我的職責,待會我和他們搏殺,魯二哥,你領著大家朝村子裡面跑,朝山上跑,找地方躲起來,現在天色黑暗,他們一時半會,肯定找不到你們。”

其實外面依舊下著大雨,那些遼兵酒興正酣,根本沒有留意到這裡,夏青峰揮手示意大家,沿著牆壁,藉著廊柱的遮擋,依次向外面逃去,有兩個遼兵估摸著聽到這邊的聲響,提著刀走了過來。

“大家快點離開這裡!”夏青峰吩咐道,衝入雨中,迎著遼兵衝了過去,那兩個遼兵還未醒悟過來,刀光過處,已經被他砍倒在地。

村民們一下子就衝出了祠堂,消失在雨夜之中。

大廳裡面的遼兵全部衝了出來,看到雨中獨自屹立的夏青峰,領頭的嘲笑道:“哪裡來的宋軍,識相點,趕快滾,爺們可以饒你一條性命!”

“你們這些畜牲,侵我河山,騷擾百姓,今日我就替天行道,讓你們知道,大宋朝天威不可犯!”

“呵呵,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有骨氣的宋兵,以前你們大宋朝的軍隊,在我遼國大軍面前,都是望風而逃,今日你一個小小的大頭兵,就敢口出狂言,真的是吹牛不要命了。”那遼軍說道,引得一眾遼兵鬨笑起來。

“那是你們沒有遇到像爺爺這樣有骨氣的大頭兵,今天就讓們知道,咱宋軍一樣可以斬殺胡虜,取你項上人頭又如何!”

幾個遼兵已經按捺不住,揮刀砍了過來,夏青峰毫不畏懼,迎了上去,刀鋒夾雜著雨水,幾十招過後,那幾個遼兵,已經被他全部砍倒,雨水與血水交融,很快從刀鋒上流淌。

遼兵小頭目感到十分的驚訝,一把扯下外面的長袍,拔出刀,說道:“我們有二十多人,他只有一人,大家一起上,砍不死他,也要累死他!”

“只管過來,爺爺根本就沒想讓你們活著!”夏青峰凌厲的盯著他們,幾個遼兵衝了過來,他揮刀砍去,一個遼兵舉刀架住了他這一刀,沒想到他飛起一腳,將另一個遼兵踢倒,藉著大刀被彈開的反彈之力,向右側順勢一個斜掃,一名遼兵人頭飛了出去,身子兀自向前跑了兩步才倒在雨水之中。

遼兵們大吃一驚,夏青峰也不待他們轉身,凌空飛起,刀光閃處,一名遼兵被他砍倒在地,餘下的幾名立刻退了回去。

“大家一起上!”遼兵頭領低聲喝道,於是十幾名遼兵一窩蜂的衝了過來,將夏青峰圍在了當中,刀槍交集,金鐵之聲不絕於耳,漸漸的,地面上的雨水,變成了一片殷紅,到處流淌。

雨漸漸的停了,但搏殺,沒有停止。

夏青峰漸漸的感到體力不支,刀橫在胸前,環顧四周,遼兵已經被自己砍殺了一半,自己身上滿是鮮血和泥漿,那些鮮血,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遼兵的,他大口喘息,呼吸著溼潤的,帶著血腥味的空氣,儘快恢復體力。

“這傢伙快不行了,宰了他,回去重重有賞!”遼軍頭目已經衣衫不整,但依然咬牙切齒的喝道,指揮這些遼兵,再次衝了上來。

夏青峰沒有退縮,朴刀猛將揮起,高聲大吼一聲,和遼兵再度纏鬥在一起,幾十個回合之後,遼兵再度被他砍死了不少,他已經感覺自己身上被遼兵砍中了多處,但他一點也沒有感覺到疼痛,竭盡全力的搏殺中,反而在後悔,沒有早點聽楊么的話,多學點他那些闖蕩江湖的武功,或許,今日面對些許蟊賊,就不會如此被動。

夏青峰躲過一名遼軍的刀鋒,卻被另一名遼軍一腳踹倒在地,濺起了一片鮮紅的雨水。

“原本你可以活著逃命的,偏偏自不量力,找來送死!”遼軍頭目說道,轉頭看看,也只剩下了四名傷痕累累的兵士,不得倒抽一口冷氣,讚道:“你是我第一次遇到的有點骨氣的宋軍,只要你磕頭求饒,我就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夏青峰斜躺著,微微笑道:“男子漢大丈夫,沙場殺敵,馬革裹屍,何懼生死,今日能夠殺了這麼多契丹兵,甚感欣慰,你們只管上來,咱們刀鋒相見!”

“割下他的人頭,給兄弟們報仇!”

兩個遼兵提著刀圍了上來。

夏青峰知道自己可能無法抵擋遼軍了,大口喘著粗氣,站立好身子,突然想到楊么教過自己的武功招數,靈機一動,待遼兵走近,突然一個順勢就地翻躺,大刀輪圓了舞動,像旋轉的車輪一般,一下子將兩名遼兵的下肢給砍飛了出去,兩名遼兵倒地翻滾,痛苦的哀嚎著。

夏青峰一個鷂子翻身,站立起來,大刀順手一拉,結果了兩個遼兵。

遼兵頭目沒想到夏青峰還能站起來,並且突然之間好似換了一個人,身形遊動,刀光流轉,讓人不寒而慄。

他看看身邊的兩個人,那兩個嚇得遼兵全身顫抖,握著的鋼刀垂了下去,眼神在朝著祠堂門口望去,想盡快從那裡逃出去。

頭目舉刀,猶如野獸一般衝了過來,但夏青峰已經不再給他喘息的機會,側身偏過刀鋒,鋼刀一擺,從頭目的前胸刺進,刀鋒在後背發著寒光。

“爺爺饒命!我們把搶來的金銀珠寶都給你,饒我們一命!”兩名遼兵見狀,跪倒在地,哀求起來。

“犯我疆土者,殺無赦!”夏青峰冷冷的,堅定的說道,迅即從頭目屍體上抽出鋼刀,夜色下,一道寒光閃過,兩個遼兵倒地而亡。

夏青峰累了,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身子一軟,向後倒在頭目的屍體上,他從衣衫上撕下一條,紮好腰間的傷口,其實,他已經分不清自己的傷口在哪裡了,索性,閉了眼睛,大睡起來。

天空一片黑暗,篝火漸漸熄滅,四野一下子寂靜下來。

夏青峰睜開眼,估摸著此時快半夜了,站起身,割了幾片遼軍的衣衫,將遼軍頭目的頭顱胡亂的包裹一下,將大刀往肩頭一橫,挑著頭顱,就往營中迴轉。

他知道,此時城門已關,但城外四五里的地方,有一個小酒館,酒館的老闆陳伯,為人和善,膝下無兒無女,因為他這裡離城門不算太遠,只有兩三里的路程,一些誤了腳程的人,趕不上城門關閉之前入城,就返回到他這裡,喝點酒,將就一晚上,所以,他的小酒館,往往都開到下半夜,陳伯待人熱忱,有絕好的釀酒手段,經常到村裡,收一些下腳的果子和番薯等雜糧,回來坐成酒,酒色雖然渾濁,卻香氣濃郁,極易入口,既可解渴,亦可解乏。楊么最喜歡他店裡的這種渾酒,不摻水,又便宜,常常夜半高興起來,溜出軍營,來這裡,喝得醉醺醺的再回營,氣得陳伯總是搖頭,說他不好好當兵,一大把年紀了,成天瘋瘋癲癲不著調,也不找個婆娘,成個家,這樣子醉生夢死,成何體統。而夏青峰,陳伯把他當成孩子一般,總是疼愛他,憐惜他,每每從酒館離開時,總會給他揣上兩個熱乎乎的炊餅。

今夜,院門口的燈籠依舊亮著,微弱的燈光,在夜色中閃爍,雨後,清新的空氣中,夾雜著青草的氣息,一些小飛蟲,在燈籠四周飛騰著,一向敞開著的院門,今日卻關了起來。

夏青峰感到有些奇怪,他用力的拍打破舊的院門,大聲叫喚道:“陳伯,陳伯,今日怎麼這麼早就休息了。”

過了良久,陳伯才應道:“夏副尉,老頭子還沒有休息呢,你稍等一下,我這就給你開門。”

過了一會,陳伯開啟院門,驚訝的問道:“這都半夜了,你怎麼還在外面閒逛,把自己搞成這個鬼樣子,嚇死人了,快點進來,我好好給你包紮一下!”

“不用不用,我已經包紮好了,沒有傷著要害,陳伯,我肚子餓了,勞煩您給我切點牛肉,來碗酒!”夏青峰進了院子,徑直走進屋內,這裡他是再熟悉不過了。

屋內幾張桌子旁都坐滿了人,每個人都精神抖擻,雙目如炬,一身精幹打扮,腰間別著短刀長劍的,一看就知道都是練家子,見夏青峰進來,一個個都站了起來,按著腰間的兵器,死盯著他,非常不歡迎他貿然闖入。

當中桌子只坐了兩個人,一人身著墨綠的錦緞長袍,身材枯瘦,面無血色,雙目無神,頜下鬍鬚稀疏,披著厚厚的棉袍,在當下這個季節,有點突兀,不時用棉布捂住嘴,強忍住咳嗽,顯然,他身體十分的脆弱,似乎重病在身。他對面的青年,一襲白色長衫,雙目炯炯有神,精神抖擻,盯著夏青峰,微微一笑,擺擺手,示意眾人坐下。

“這位是附近軍營的夏副尉,經常來我這裡喝酒歇腳,各位且放寬心!”陳伯急忙解釋道。

夏青峰這個副都尉,是當時最低階的軍官,和一般縣衙的都頭平級,只管著五十到一百人的兵勇,也可以稱為百夫長,他環視了一週,便大咧咧的走到那張較空的那張桌子邊,也不管自己身上被血水和雨水染透的衣服,將殷紅的布包裹往腳底下一放,朴刀放到凳子上,徑直坐下。

一旁的兩個漢子站了起來,拔刀架住他的脖子,冷聲說道:“大膽,也不睜大眼睛看看,你這一身骯髒,不要玷汙了我家主家,識相點,趕快滾!”

夏青峰眉頭也沒皺一下,和聲說道:“陳伯,老規矩,半斤牛肉,一碗酒!”

白衫青年急忙起身,說道:“你們退下,既然是軍營中人,和老伯又這麼親近,慌張什麼!”

陳伯應了一聲,慌忙去廚下,麻利的收拾好,就端了上來,將牛肉和酒放在夏青峰的面前,低聲說道:“都尉趕快,吃飽了就回軍營,這幫人不簡單!”

夏青峰微微一愣,明白陳伯的意思,也未置可否,也不用筷子,直接抓起牛肉,也不管別人,大快朵頤起來。

“老伯,可有上好的酒,給這位兄臺上一壺,算我賬上。”白衫青年說道。

“不用,咱是粗人,乾的是刀尖上舔血的營生,哪裡需要那些精細的東西養著,就這渾酒,才是順口,過癮!”

“兄臺要不將刀放下,坐得舒服些!”白衫青年側過身,想把夏青峰的刀放到邊上,不想腳下一晃,碰到了包裹,急忙伸手去拿。

“別動,那裡面裝的是契丹人的頭!”夏青峰冷冷的說道,仰頭將酒一飲而盡。

眾人聞言都緊張的站了起來,瞬間拔出兵器,虎視眈眈的圍住了夏青峰,白衫青年也驚愕的呆立當場。

“裡面裝著的是今晚剛剛被我所殺契丹兵的人頭!”夏青峰淡淡的說道。

白衫青年這才鎮靜下來,擺手讓眾人坐下。

“兄臺真是好手段,今日我們耽擱了進城,卻沒想到能遇到兄臺這樣的豪傑,真是有緣,敬佩敬佩!”白衫青年恭恭敬敬的給夏青峰施了一禮,說道:“兄臺能否給我們講一講斬殺契丹兵的事情!”

對面的那人似乎十分不滿,低聲咳嗽了幾聲,白衫青年朝他解釋道:“大哥,你是知道的,我平時就喜歡結識英雄豪傑,聽他們講刀光劍影的事情。”

那位大哥眉頭緊皺,用棉布掩了口鼻。

夏青峰感覺這幫人非同一般,警覺的問道:“聽兄臺口音,你們應該是從外地來的,這雲中乃邊境,戰事紛亂,經濟凋敝,所來何為?”

白衫青年笑道:“我們也是做些生意,不想走錯路了,來到這裡,偏偏又誤了入城的時間,城門關了,沒辦法,就想著在這個小店,將就一晚上,明天再入城。”

“既是這樣,還是早點離開,最近邊境太亂,恐怕會給你們帶來不便!”

夏青峰起身,提刀,撿起包裹,說道:“陳伯,今日且賒著賬,過兩日我再過來。”

“好,好,老頭就等著你們來給我解悶呢!”

“兄臺,可否留步,再聊一聊!”白衫青年攔著夏青峰,懇切的說道。

“老九,不必了,這位軍爺已經身受重傷,還是讓他早點回營,讓郎中好好的包紮一下。”大哥冷冷的說道。

“是,大哥。”白衫青年十分失望,但不敢違背大哥的吩咐,對夏青峰施了一禮,問道:“敢問兄臺如何稱呼?”

“我叫夏青峰,平時散漫慣了,今日慢待了你們,失禮了!”夏青峰一手提著刀,一手提著包裹,大步流星的朝院外走去。

“我在家排行老九,大家都叫我九爺,下次遇著了,咱們一定盡興的喝上一場,不醉不歸!”

“沙場殺敵歸來,只要一碗渾酒就是了!”夏青峰應了一聲,頭也不回,出了院子,自顧回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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