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至誠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格外將凳子向他這邊挪了一下,兩人靠得更近,熱情的說道:“兄弟,不是吹牛,扁某為官幾十年,攢下的金銀珠寶,幾輩子都花不完,你說我要這些金銀有什麼用,無非就是想給子孫謀個更好的前程,就為了這點小小的願望,我連祖宗父母都不要了,可是將來,盡忠他們,可能連我都不要了。”
說完,似乎動了真情,竟然眼眶發紅,溼潤起來,說道:“雲中乃是東邊西邊的,南下西進的必經之路,倘若現下能知道他們的盤算,提前打通好關節,將來雲中地界,扁某依然還能有個立錐之地,一有閒暇,就邀請兄弟青梅煮酒,笑談風月,豈不更好。”
“以大人的謀略,即便將來東邊的西征,北邊的南下,大人都能應付自如,這雲中的地盤,依舊是大人的地盤,也只有大人才能在這裡呼風喚雨。”吳有德見他眼角的那一小滴眼淚,脫口說道,心裡那可是一個勁的罵著這個老狐狸。
扁至誠端著酒杯的手不禁一顫,低聲說道:“依你所言,東邊金人南下,還是避免不了的了。”
吳有德心中一驚,一身冷汗,惶恐的分辨道:“大人,大人,末將可什麼也沒講啊!”
“是的,是的,你什麼也沒講,扁某什麼也沒有聽到。”扁至誠一臉慈祥的說道:“你我兄弟,只管喝酒,兄弟能幫襯老哥哥的地方,就儘管伸手拉一把,雲中這個地方,你我兄弟聯手,還能讓別人染指。”
吳有德伸手擦去額頭的冷汗,低聲說道:“在大人面前,末將豈敢妄言,至於兄弟聯手之說,末將更不能僭越規矩,只要大人需要,末將一定聽憑驅使。”
吳有德心裡這個罵啊,這個老烏龜,太狡猾了,竟然把自己給繞進去了,這個扁至誠實在是太陰險,太狡猾了。
扁至誠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舉杯說道:“兄弟切莫怪罪扁某,事關將來的飛黃騰達,扁某不敢大意,只要有一點點的機會,扁某都不能放過,今日得你一言,讓我茅塞頓開,來,來,老哥哥敬你一杯。”
“大人,這個末將不勝酒力,況且軍中還有要事處理。”吳有德端著酒杯,極力想著找個託辭,儘快離開,扁至誠早知道他得心思,笑道:“兄弟的海量,扁某早有耳聞,你就不要託辭了,儘管痛飲一番,況且,扁某聽說你搞了個什麼新教派,飲酒可以連著三日不停歇,今天這般酒量,可不是你的風格啊!”
“大人,什麼新教派,根本就沒有這回事,都是民間傳言,詆譭末將的,與末真的毫無關係!”吳有德急忙辯解道。
扁至誠知道,以吳有德一貫的為人和行事,肯定不會就此認賬,只會百般抵賴,他低頭慢慢的抿著杯中酒,好長時間,才將一杯酒喝完,低聲說道:“其實這也不算什麼一個事,只是我這裡積壓了一批案子,都是附近丟失女子的鄉民前來衙門報官,本府派人查了不少,也曾和眠香樓老鴇核實過,只不過這個當中涉及到一些朝廷法度和地方守軍的顏面,就一直在我案上壓著,扁某知道,這件事肯定和你無關,但我若隨意插手,或冒失抓人,恐怕傷了兄弟你的面子,所以就一直壓著好些日子了,對鄉民就說這搶虜人口的事情,肯定是遼兵所為,待我剿滅這些為非作歹得遼兵,找回丟失的人口,一定給鄉民們一個交代。”
吳有德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惶惶說道:“這些事情,末將確實不知道,以我的看法,在大人管轄的地盤,應該不會發生這等事情,待我回營,一定嚴明軍紀,若真有不法分子,一定綁了,親自送到府衙,聽後大人發落。”
“這種小事,就不勞將軍費神了,不過,兄弟,你那德莊的生意經營得可好?”扁至誠突然問道。
吳有德一下子呆住了,考慮再三,知道今日瞞不了這個老狐狸,過了好一會,才吶吶說道:“家父賦閒在家,閒得無聊,就開了一個酒莊,也不圖什麼生意興隆,每日能賺個三瓜兩棗的就行,圖個開心。”
“可是,你那老父親,好像過世不少年了吧?”
“是的,是的,不管怎樣,那些都是家父留下的產業,末將又是家中獨傳,不忍荒廢了先人留下的產業,就只是簡單得接管,並不曾深度介入。”吳有德堅定的說道,扁至誠知道這個傢伙和自己一樣,厚顏無恥,油鹽不進,不是好對付的,心裡罵著日你個先人闆闆的,可又不敢撕破臉,堆著一臉的笑容說道:“吳老弟,你不要總是這樣藏著掖著,老哥哥今天請你喝酒,就是想推心置腹的聊聊,咱們兩個沒必要在這裡荒腔走板,徒耗時辰。”
吳有德一臉狐疑的看著他,真的搞不清這個傢伙心底裡打的什麼算盤,究竟是真拉攏,還是假殷勤,自己要是一不小心,再上這個老鬼的當,真被他當著把柄,那可真是萬劫不復了。
“大人,其實我那個德莊,就是早年家父留下的一個小破園子,地方也不大,破敗不堪,不說盈利,每年還要搭些銀錢進去,修繕一下,否則早就倒了,我也曾打算拆掉算了,可是一想到家父曾經在這園子花了不少心血,也是他老人家留給我的一個念想,不忍毀掉,就勉強維持著,閒暇邀請一兩好友,偶爾去園子中坐坐,緬懷一下先人,順便大家喝點薄酒,寫點不成文的東西,胡亂應付時日罷了,至於什麼新教派,純粹是鄉民造謠,無中生有之事。”
“好一個無中生有之事,吳大人,你也別急著申辯,大可放心便是,就這點事情,究竟是做了,還是沒做,你我都是心知肚明,蔡大人在朝時,最忌諱結黨,現下他早已辭官,這結黨一事,也沒人再提起,況且你們年青人的事情,扁某年紀大了,也懶得去摻和,我之所以打聽,無非是想向你引薦一個人。”扁至誠朝著裡面隔間說道:“燕兒,你還是出來自己向吳大人解釋吧!”
一陣環佩叮噹的悅耳響聲,一縷脂粉沁入心魂的幽香,一下子瀰漫屋內,一名身材婀娜多姿的女子,款款走了出來,眉眼含俏,粉面似雪,酥胸半露,一身薄薄的粉紅色的輕紗罩在身上,在屋內明亮的燈光下,身材凹凸有致,畢露無遺,當真是天生妙物。
吳有德大張著嘴巴,端著酒杯的手僵在半空,目光一動不動的盯著那女子,似乎能一口將對方整個吞入腹中,心中暗道,這個老狐狸著實狡猾,明知道吳某乃是色中餓鬼,今天偏偏用個美貌小娘子來刺激自己,這種淺顯的美人計,自己還是看得出來的,還是堅持住,切莫就這樣落入老狐狸的圈套。
“小女子久仰將軍威名,今日一見,真是三生有幸。”燕兒輕啟朱唇,盈盈一拜,嬌柔的說道,一股香氣直衝吳有德的鼻翼。
吳有德已經靈魂出竅,一時沒有反應,扁至誠心中十分不快,咳嗽了一下,說道:“這是扁某的兒媳燕兒,她久仰將軍大名,一心結識,聽聞將軍搞了個新教派,薈集四方英才,搞些雅樂詩文,傳頌鄉里,我家燕兒,心嚮往之,很想高攀將軍,成為新教派一員,沾沾仙氣。”
吳有德急忙放下酒杯,眉開眼笑的一把扶起燕兒,說道:“原來是燕兒姑娘,久聞姑娘乃雲中第一美人,起初我還不相信,今日一見,姑娘豈止是雲中第一,即便是京城高門大戶,達官貴人家中的名媛淑女,與小娘子相比,也不過罷了,姑娘如此大禮,折殺吳某了!”
扁至誠心中狠狠的罵著吳有德,這燕兒好歹是他雲中刺史扁至誠的兒媳婦,校尉扁盡忠的夫人,吳有德不稱呼夫人,最少也要尊稱一聲嫂子,結果這個登徒子,酒色之徒,直接稱呼為小娘子,滿是輕薄之意,一點也沒有把他這位雲中刺史扁至誠父子兩個放在眼裡,他頗有些惱怒,但自己現在有求於人家,只得強壓怒火,淡淡的笑道:“吳將軍,你看我家燕兒十分嚮往你的新教派,可否通融一下,讓她加入進去,這樣就可以經常瞻仰瞻仰將軍的丰采,詞曲應和,也能讓她的才藝得到提升!”
吳有德心中打了個激靈,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老狐狸沒安好心,是要往自己的核心利益裡面安插眼線,這個可是萬萬不可以的。他急忙想鬆開手,但燕兒柔軟無骨的小手,已經緊緊篡住他的手,嘟起櫻桃小口,羞答答的,有點不開心的說道:“將軍這是嫌棄奴家,故意和公爹見外著呢。”
這燕兒可不簡單,她家原是雲中商戶,她父親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富甲一方,不知道怎麼的,在和遼國人的交易中,漸漸的起了歪心,經常會把宋朝的一些軍情調動,以及京城官員升降的訊息透露給遼國,以換的生意上的便利,結果被宋軍發現,給砍了頭,她只得投奔婆家,可惜她那個相公也不是個好人,偌大的家業被他敗得精光,以至於新婚之夜,竟將她賣入娼門抵債,因為人長得漂亮,沒幾年,竟成了雲中第一名妓,門客絡繹不絕,多少人為博她一笑,不惜一擲千金,甚至傾家蕩產。扁盡忠也是她石榴裙下的崇拜者,為了將她佔為己有,一橫心,隔三岔五就帶兵將去查抄妓院,老鴇架不住這番折騰,只得一乘小轎,將燕兒送到了刺史府中。那燕兒放浪形骸慣了,哪裡守得了刺史府中規矩,時間一長,經常趁著扁盡忠留在軍營之機,和扁盡忠的一些同僚眉來眼去,搞一些不清不楚的勾當,一時間竟讓扁府紅燈高掛,扁盡忠想假以管束,卻有自己老爹在其中參和,拿她也沒有辦法,一氣之下,就又搶了一個遼國的女人回來,冠冕堂皇的放在府中。
燕兒扭動身姿,眉眼之間盪漾著春意,盯著吳有德的眼睛,嘴角上揚,頗有深意的眨了一下,吳有德的心一下激動起來,也顧不得其它,語無倫次的說道:“娘子這是錯怪吳某了,我和大人,根本就是同氣連理,怎會見外,姑娘如若真想加入新教派,吳某肯定是倒屣相迎,極力成全。”
一絲得意而又夾雜著憤怒的表情掃過扁至誠的臉龐,他心底裡是五味雜陳,但依然是一臉堆笑的說道:“燕兒,既然吳將軍都同意了,今後你和盡忠就指望著吳將軍提攜了。”
燕兒莞而一笑,柔荑輕擺,粉面蕩春,拿起酒壺就給吳有德斟酒。望著她梨渦淺露的嫵媚笑臉,吳有德已經魂不守舍,一把握住了她的纖纖玉手,顫抖著音調,說道:“不敢有勞姑娘,還是末將自己來吧!”
卻一眼看見燕兒左手虎口處有一道傷口,憐惜的說道:“姑娘手上怎會有如此傷痕,讓吳某痛徹心扉?”
燕兒也不掙脫,任由吳有德抓著自己的手,滿臉含羞的說道:“奴家昨日用剪刀繡品,不慎剪刀滑脫傷著了,今日恰巧遇著將軍,些許微傷,竟然又恰巧被將軍發現了。”
“好一個恰巧,你我真是恰巧相逢在一個恰當的時間,這就是上天垂愛吳某,早就有意安排的緣分。”吳有德說著,已經忍不住的將燕兒的雙手拉到唇邊,深情的吻了一口。
扁至誠嘴角的肉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心中恨恨的罵著這對狗男女,一點不知羞恥,明明他這個長輩在場,卻一點也不避嫌,當真比自己還要無恥,還要汙齪。
燕兒這才急忙掙脫,紅著臉兒說道:“小女多年來一直仰慕將軍的英武,只是一直無緣,今日一見,真是得償所願,深感欣慰。”
吳有德這才想起,邊上還有扁至誠在場,燕兒這話,是在提醒自己,於是尷尬的說道:“大人,末將酒多了,有點語無倫次,請您海涵。”
扁至誠大度的笑道:“不妨不妨,你們年青人的事情,扁某是管不著的嘍,說來也不怕你笑話,你知道,我以前一直是跟著蔡大人的,而蔡大人和張大人政見不同,多有不和,蔡大人偏向遼人,張大人偏向金人,而眼下,遼人勢弱,金人日強,我一心想投奔於張大人,聽他驅使,並且已經讓夫人在京城活動,打通不少環節,就是不能取得張大人的諒解,今日,老哥哥就和兄弟坦誠相待,希望你從中做個引薦,讓張大人放心,只要他片言隻語,扁某人一定不惜肝腦塗地,完成他的安排。”
吳有德聽完,這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笑著說道:“怪不得前次張大人來信中講,說有地方官員的夫人,在京城上下打點,打通關節,卻原來是嫂夫人在經營大事,既然大人如此坦誠待我,吳某也不能在遮遮掩掩了,我回到營中,就休書給張大人,請他放下戒備,邊疆有我們結成同盟,有了扁大人的加持,張大人連線東邊的宏圖大略就更加容易實現了。”
扁至誠得償所願,立刻心花怒放,拉著吳有德,指著面前的酒杯,說道:“燕兒,我與吳將軍甚是投緣,快快斟酒,我們兩個要痛飲一番,雲中雖是彈丸之地,確實戰略要衝,有扁某和吳將軍聯手,還有什麼事情不可為。”
燕兒粉臉堆笑,不停的給他們斟酒,二人連續的喝了不少,扁至誠甚至有些腳底打漂,把持不住了,吳有德雖面紅耳赤,這點酒與他而言,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他假模做樣的搖搖擺擺,似乎也快要醉了,兩隻眼珠子卻肆無忌憚的在燕兒身上掃來掃去,兩隻手也有些不由自主的亂動起來。
“唉呀,真是年紀大了,不勝酒力,我這頭暈腦脹的,要趕快回府休息了!”扁至誠知道吳有德迫不及待的蠢樣,便打著哈哈,說道:“你們年青人的事情,老夫就不去參與了,燕兒,你今個一定要讓吳將軍把就盡興了!”
說完,抬腳就往門外走去,吳有德急忙過來護著她,假裝殷勤的說道:“大人,末將這就送您回府!”
扁至誠擺著手,一邊往酒家門外走,一邊搖頭晃腦的說道:“不用了,老夫這裡自然有人伺候,你們儘管聊一些雅韻新詞,也讓京城的那些大人們知道,咱們這窮鄉僻壤的地方,不光有金戈鐵馬,也有徜徉恣肆的好文章!”
吳有德稍微停頓了一下,還是追上去,附在扁至誠的耳邊,輕聲說道:“大人,此去不遠,柳巷進去第三戶人家,娘子喚作小美,乃是末將的紅顏知己,生得一付好嗓子,大人不妨前去,指點一二。”
扁至誠拍了一下他,說道:“兄弟真是太瞭解扁某的脾氣,咱們不做兄弟,當真是太可惜了,你且管飲酒,老夫去了。”
早有僕從在酒家門外候著,見他出來,急忙將他扶上馬。
看著扁至誠遠去的背影,吳有德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急忙轉身,刺溜一下,鑽到了包廂中,麻利的帶上了門。
扁至誠有些酸楚的回望了一下酒家的燈籠,下了馬,揮手讓僕從們回去,表示自己想一個人慢慢的走回去,散散身上的酒氣。
走了一段路,想到剛才吳有德的耳語,他心頭一動,便轉身往柳巷走去。
雲中並不大,很快就到了巷子口,他一想這樣似有不妥,他原本是讓燕兒去盯著吳有德,現在卻反被他安插了一個眼線,這樣子似乎不妥,今後自己的一舉一動,豈不是都被他拿捏住了,於是轉身,依舊往回府中走去。
走了好長一段路,扁至誠心中依然放不下剛才吳有德的那句話,這個小美,究竟如何姿色,讓他心中慾火難耐,想了一想,美人再懷,溫香軟玉,不要辜負了這漫漫長夜,況且,以他扁至誠的為人,還從來沒有做過吃虧的買賣,今日無論如何,要從吳有德這裡拿回點什麼,想到這裡,他又轉身,大步流星的回到柳巷,走到第三戶人家,沿著牆根,走到後門,也不管裡面什麼情況,握著拳頭就是一頓狂亂的捶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