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年間,因為一直未能收回幽雲十六州,這樣雲中府燕山府等就成了邊境,直面遼國,頻繁遭受戰亂,邊境動盪,百姓生活在惶惶不安之中,景德元年,真宗皇帝在王欽若和丁謂等人的巧言亂語之下,不顧寇準等人的建議,和遼國議和,訂立澶淵之盟,每年向遼國上貢歲幣,約定絹二十萬匹,銀十萬兩,作為遼國的軍費用度,暫時取得了雙方的停戰,但因雲中直面遼國,時不時會有一些遼國的散兵遊勇,越境劫掠,傷害百姓,扁至誠作為雲中刺史,掌管著雲中路的軍政大權,抗擊遼軍,是他的首要,這些年,他籍加強防務和安撫流民為名,沒少向朝廷索求撥款,加之義父蔡京在朝中的影響,每次申領的款項,戶部都會足額下撥,加之自己在地方上,苛捐雜稅,強取豪奪,貪墨下來的金銀,已經讓他富可敵國,有了這些錢財,上下打點,結黨營私,那些下屬幕僚,對他是前呼後擁,威風八面,在雲中的地界,他儼然是個不折不扣的土皇帝。
近年來,因為義父蔡京辭官在家,北邊的大遼國力下降,東邊的金國秣馬厲兵,大有趕超遼國之勢,扁至誠朝中沒有了靠山,自己拉攏腐蝕的關係網,也沒有以前那般緊密了,和西北遼國達成的一些秘密協定,現在都岌岌可危,而駐防雲中的校尉吳有德,不但手有重兵,朝中更有張邦昌做倚靠,和金人沆瀣一氣,聲勢正旺,根本沒把他這個上司放在眼裡,讓他很是不爽,卻又無可奈何。自己倚重的遼國,究竟還能不能擁有以前橫掃千里的戰鬥力,吳有德依仗的金國,能不能後來崛起,征伐雲中,乃至更大的野心,將來君臨天下的,是宋,是遼,還是金,若是權衡不好,稍有不慎,滿盤皆輸,每每想到這裡,他也是心裡發虛,甚至低聲罵自己真是蠢貨,做了一輩子的賣國賊,到老了,面對眼下這個紛亂的局面,反倒不清楚自己該做那個主子的奴才了。他知道,因為自己所擁有的這些,都是一輩子蠅營狗苟,仰人鼻息求來的,越是紛亂複雜的局勢,他越要慎重,他輸不起。所以,他思來想去,還得拉下這張老臉,去摸一摸吳有德的底牌,探探他的口風,看看能不能形成一體,借他人之力,成自己之事,豈不更好。
他選在雲中最好的酒樓,定了一個雅緻的包間,做了妥善的安排,為了保密,已經讓僕從全都退了下去,他環視了一下屋內,燈火明亮,桌上山珍海味,水陸畢陳,在雲中這個邊境之地,這個排場,應該是極盡奢華了。
他清清喉嚨,滿意的點了點頭,拍了拍自己的長袍,捻著頜下的長鬚,看著粉色長紗後面的隔間,露出一絲冷笑,心中暗道,當今天下,若論厚顏無恥,恐怕無人能夠超越自己。
“大人,您請的客人到了!”小二沒敢進來,只在門外低聲稟告。
“快點有請!”扁至誠一下子來了精神,雙眼發著幽光,好像餓狼一下找到了目標。
“扁大人,末將吳有德請見!”吳有德在門外高聲說道,中氣十足。
扁至誠滿臉堆笑,推開房門,一把拉著吳有德的胳膊,親切的說道“哎呀,吳老弟就不要見外了,你我都是這麼多年的情誼,今天又沒有外人在場,這些虛頭巴腦的,就不要講究了,即便以後,咱們老兄老弟在一起,也一定不可以拘泥這些,似你這般,就有點見外了,沒把我這老哥哥當自己人啊!”
吳有德一身錦緞長袍,粉面油光,咋一看,有點像戲臺上的小丑,全然沒有坐鎮一方的武將氣勢,看到屋內情形,再看扁至誠的言行,有些迷糊的望著他,躬身施禮,低聲說道:“大人大人,您乃是末將上司,這個禮儀,斷不能馬虎的。”
“你看你看,我都說了,你我都是老兄老弟,就不要再提這個,你且看看,今日為兄給你準備的這些個菜餚,可合你口味,若是有不滿意的,為兄立馬讓廚子重新做來!”扁至誠拉著吳有德,攔著他行禮,並將他往主位上按。
“大人,不可,在您這裡,末將永遠是屬下,不能亂了規矩!”吳有德推辭道:“大人請上座!”
“你我兄弟,就不要講什麼上司下屬的話,傷了感情,況且老弟你是後起之秀,人中才俊,又手握重兵,駐守一方,不像老哥我,垂暮之年,只能仰望老弟的絕世風采,嘆當年,不曾像老弟這般有所作為,所以,今日誠心做個東,和老弟好好敘敘舊,以後有機會,還請老弟幫襯幫襯老哥哥一下!”
“大人,這話該是末將要對您講的,末將對您,景仰不已,您在雲中為官一二十年,把這個偏僻的邊疆地區,治理的海晏河清,百姓安居樂業,猶如管仲再世,末將能夠成為您的部屬,當真是三生有幸,並且,時刻提醒自己,一直要以大人為榜樣,凡事做好,才能不辜負大人的栽培和期望!”吳有德一邊推辭,一邊說道,這個主位他肯定是不敢隨便落座的。
聽他這般講,扁至誠心底裡暗暗罵,這個陰險狡猾的東西,不知道壞了老子多少好事,在這裡講甜蜜話,唬弄老子,老子才不吃你這一套呢,臉上依然是笑容滿面,一臉的皺紋,像菊花開放一般,擠滿了臉龐,說道:“兄弟,你軍務繁忙,對老哥的事務,一直是鼎力相助,今天一定聽我安排,你且坐在這裡,老哥哥親自與你斟酒,咱們兄弟兩把酒言歡,不醉不歸。”
“大人,末將帶兵駐防雲中,這整個雲中,都是大人的地界,不管什麼時候,都是大人您說了算,這亂規矩的事情,末將不能造次,況且今日我若是壞了規矩,傳了出去,被人笑話,知道內情的只會責備末將僭越,不知道內情的,可能還會說是大人有意置吳某於不義。”吳有德振振有詞的說道。
扁至誠鬆了手,笑道:“吳將軍果然厲害,行事講話,如行雲流水,轉和自如,滴水不漏,厲害,難怪你無論是在朝在野,都是左右逢源,無往不利!”
“大人見笑了,都說扁大人運籌帷幄,決勝千里,那才是人中龍鳳,我等都是佩服之極,末將那點小伎倆,真是班門弄斧,讓大人見笑了,不值一提,有機會,還請大人多多教導末將,順便提攜提攜,在雲中的地界上,只有得到大人的庇護,末將才能呼風喚雨,這都是大人給末將的恩澤啊!”吳有德嘴上說著,心底裡早就將扁至誠祖宗八代罵了個十八遍,這個老傢伙在這裡兜圈子,究竟賣的什麼藥,一時拿捏不準,只能虛與委蛇。
“兄弟見外了,在雲中這個地界,扁雖是統管一方,但沒有老弟的鼎力支援,那也是孤掌難鳴,不管是以前,還是今後,在雲中,兄弟還要支援扁某,你吳兄但凡有事,儘管放開手腳,哥哥我一定全力以赴的支援,絕不會有一點點的拖泥帶水!”
“雲中是扁大人的地界,一切都是大人說了算,規矩也是由大人定,且規矩不能壞,若是那個不開眼的,壞了大人的規矩,吳某也是第一個容不下他。”
扁至誠一拍腦袋,皮笑肉不笑的說道:“雲中真是我說了算?”
“當然了,大人的地盤,肯定是大人做主!”
“我當真說了算!”扁至誠盯著吳有德,一臉的笑意,說道:“那我今天就做回主!”
“委屈兄弟一下,做回哥哥的左膀右臂,咱們兄弟今天不妨敞開胸懷,來個一醉方休!”扁至誠說完,一把拉過吳有德,將他安在自己的座位旁,說道:“今天兄弟不許再藏著掖著,豪爽一點,跟著扁某一起大塊吃肉,大碗喝酒。”
吳有德坐在扁至誠的左側,聞言說道:“大人放心,只要大人差遣,末將一定遵從,末將知道,只有跟著大人,才能過著逍遙自在的好日子。”
“你啊你啊,太拘謹了,和我就不要這麼見外,扁某都說了,今天咱們兄弟,放下一切牽絆,只管喝酒,別胡思亂想!”扁至誠一邊笑著一邊用手指點著吳有德。
吳有德稍有尷尬,提起酒壺,給二人的酒杯斟滿了酒,說道:“大人的地盤肯定是大人說了算,末將只管唯大人馬首是瞻,絕對不敢有絲毫的胡思亂想!”
“扁某年事已高,垂暮之人,眼光有限,已經跟不上當下風雲變幻的局面,今後,還指望兄弟,不管時局如何變化,都要拉扁某一把,別讓扁某變成孤家寡人才是。”
“大人這是責怪末將了,以前若是有所得罪,還請大人放過末將一馬,至於以後,末將一定聽大人差遣,即便粉身碎骨,也是在所不惜!”
“沒那麼嚴重,沒那麼嚴重,你也是知道的,為兄在官場上,名聲不是太好,不過就是喜好點黃金白銀,這點芝麻小事,總被那些閒著無聊的御史們拿捏著,上摺子參我,好在扁某還有些手腕,總能把這些事情擺平,所以,只要兄弟和扁某一條心,在雲中這個地界上,齊心協力,大把的分金分銀,肯定不在話下!”扁至誠得意忘形的說道,“扁某今天有一事想請教兄弟。”
吳有德心中暗罵了一句,這個老東西,不知道又要做什麼古怪來禍害自己,面上依然裝作一付坦誠模樣,誠惶誠恐的立起身,說道:“有事大人儘管吩咐,請教談不上。”
扁至誠拉他坐下,笑著說道:“兄弟別這樣拘謹,我都說了,咱們今天,敞開心扉,把酒言歡,就別分什麼彼此,在雲中這個地界上,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扁某與兄弟,當作一家人,切莫再有見外之話。”
吳有德心中有點發虛,額頭滲出一點冷汗,扁至誠為人陰險歹毒,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他今天越是這般殷勤,越是表明今天這個飯局是個鴻門宴,就等著自己往裡面跳。想到這裡,就顫巍巍的端起酒杯,恭敬的說道:“末將今日感染風寒,有些不適,恐怕酒量上就未必能讓大人滿意,不如末將先敬大人一杯,感激大人多年的提攜和包容,今後,還能容留吳某在大人的鞍前馬後效命。”
扁至誠寬容的說道:“兄弟切莫勉強,今日你我敘舊,只談情誼,其它都是凡事免談,凡事免談,這杯酒我們先幹了。”
二人各懷心思,幹了酒,吳有德急忙提壺斟酒,而扁至誠也沒有閒著,急忙給他夾菜,放入盤中,笑著說道:“兄弟,且嚐嚐哥哥專門為你點的菜,可否適合口味。”
吳有德盛情難卻,菜入口中,點頭大讚:“好菜,大人知道末將軍營中的疾苦,一日三餐,都是寡淡無味,今日美酒佳餚,末將受寵若驚,大人當真是吳某的伯樂。”
“非也非也,你不是良駒,我也不是伯樂,你我是當世難得的知己,知己!”扁至誠朝著吳有德豎起了大拇指,動容的說道,似乎是千萬真情,難於言表。
吳有德似乎被他感動了,激動的說道:“既然大人說是知己,那就是知己,你我就如伯牙與子期,今後彼倡此和,反正朝廷遠在天邊,對咱們是鞭長莫及,雲中就任由大人主宰,末將緊緊跟隨便是!”
扁至誠雙眼放光,笑著說道“對了,伯牙與子期,咱們今後,一定達成哥默契,而且兄弟把話都講到這個份上,扁某就直來直去,當下這個局面,兄弟是如何看待的。”。
“這個嘛,既然大人一再提起,末將就不能再推辭了,以我看來,大遼已日薄西山,很難再對朝廷形成威脅之勢,而大金國朝氣蓬勃,鐵浮圖更是所向披靡,將來必定稱霸一方!”吳有德說完,看著扁至誠,生怕自己那一句話講得不妥當,被這個老傢伙給算計了。
“是稱霸一方,還是號令天下?”扁至誠很緊張,兩眼發綠,像餓狼一樣盯著對方,冷冷問道:“以我對這些異邦人的認識,他們絕對不會甘心偏安一隅。”
“這個末將不敢妄言斷論,大人肯定心中早有決斷,並且早未雨綢繆。”吳有德心中一驚,暗道自己一個不小心,還是著了這個老狐狸的道了,急忙將話題再踢給扁至誠。
扁至誠知道他耍滑頭,但不便拉下臉,只得強作歡笑的說道:“不瞞兄弟,扁某天天被天下人罵作與遼人勾結的賣國賊,在兄弟面前,也沒有必要再隱瞞,扁某確實和遼人做了一些不便公開的事情,但那些也都是順應朝廷法令的,只是,遼人一貫強橫,強取豪奪慣了,現下,一下子變得軟弱,反倒令扁某無所適從,不怕你笑話,給遼人做慣了奴才,一下子沒了主子的撐腰,哥哥心底裡發虛啊。”
“百姓傳言,對大人多有微辭,末將根本不予相信,我等堅信,大人守邊安民,功在社稷,不可抹殺。”
扁至誠擺擺手,說道:“兄弟,你就別給扁某人臉上貼金,也就是今日你我兄弟,喝了點酒,講些胡話,扁某知道,這滿大街的人都罵我父子厚顏無恥,告訴你,在厚顏無恥這方面,他們還真是高抬我了,做人厚顏無恥,扁某可是超出他們的想象,只要達到目的,厚顏無恥算什麼,扁某人可以連祖宗都不要。”
他這話所言非虛,幾年前,遼國一夥散兵,突入雲中,燒殺搶掠,扁至誠非但沒有派兵抗擊,反而親自前去,好酒好菜款待,將這些遼兵禮送出境,事後,還將抗議他抗擊遼兵不力的幾位村民殺害,冒充遼兵首級,上報朝廷,邀請戰功,憤怒的鄉民,想約起來,在一個夜晚,將他家在雲中的祖墳刨了,把他父母屍骨扔得漫山遍野。扁至誠知道後,哈哈大笑說那些所謂扁家祖墳,都是他為了糊弄遼人的障眼法,說鄉民們刨的根本不是他家祖墳,與他無關,他也沒有去處置那些屍骨,任由野狼山狗啃食,遭到十里八鄉人的恥笑。
吳有德本來怕扁至誠會想到這件事,畢竟祖墳被刨,父母屍骨暴露荒野,乃是他一輩子的奇恥大辱,可是卻見他面不改色,猶如一潭死水,根本看不上出一點點的變化,心底裡不由得暗自思忖,這傢伙當真是厚顏無恥到了極點,自己與他相比,差的太遠了,若論厚顏無恥,扁至誠當真是天下第一。
“兄弟,你給扁某想想出路,現在這東邊的,蹬鼻子上臉,強橫不輸當年之遼人,西邊雖說沒有當日之強,但扁某也不能輕易得罪,扁某夾在縫隙之中,究竟該如何生存。”扁至誠將酒杯淺淺的靠了一下嘴唇,看著吳有德,意味深長的問道。
“這個嘛,大人乃雲中最高軍政主宰,雲中將來如何處置,當然是大人說了算,在這個方面,末將也是孤陋寡聞,不敢隨便亂語。”吳有德心中一驚,急忙說道。
“孤陋寡聞,兄弟你是過謙了,扁某早有耳聞,你與東邊的交情深厚,往來甚多,合作密切,不妨就幫吾兄出點建議,讓扁某謀個好前程。”
吳有德聞言,急忙離座,跪下說道:“大人言重了,事關末將身家性命,這等勾結異族,出賣祖宗家國的事情,末將萬萬是不會做的,坊間傳聞,都是嫉妒之人,隨意捏造,或者是鄉野匹夫,酒後閒聊的話題,根本就是無中生有的事情,請大人一定相信末將對朝廷的忠心,莫讓我含冤受屈。”
扁至誠扶起他,笑道:“你看,咱們酒多了,亂就亂說了,傳聞不作數,反正也沒有真憑實據,你我且放在一旁,至於真正的事情,做,還是沒做,不是扁某人說了就算的,是騾子是馬,將來都得現形,誰也隱瞞不了,是吧。”
看著他滿臉的笑容,吳有德心裡恨得咬牙切齒,一通亂罵,臉上卻裝作無事似的,故作坦誠的說道:“大人所言及是,末將在大人轄下,斷然不會違背大人的指揮,做出勾結外族,出賣祖宗的汙齪之事,坊間那些傳言,只是販夫走卒們茶餘飯後的談資,根本就是空穴來風,請大人暫且一聽而過,切莫放在心上。”
“兄弟莫慌,扁某今天也是酒後亂語,口無遮攔,凡雲中發生大小之事,我還是能分個青紅皂白的,兄弟就放寬心,咱們依舊喝酒,喝酒。”舉杯一飲而盡。
面對滿桌子的山珍海味,吳有德味如嚼蠟,陪著這個老謀深算的上司吃飯,處處都得小心翼翼的提放,生怕一不小心,落下把柄在他手中,只想著儘快結束,早點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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