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青鋒記

第25章 古寺青燈

周老大說道:“姑娘所言極是,張大人每每還會託人帶一些銀錢於我們,囑咐我等,既是軍籍,當牢記先輩榮耀,時刻不忘本職,一有閒暇,當好好習武練兵,隨時等待朝廷召喚,上陣殺敵,所以,我們這些軍戶,白天務農,晚間或農忙時節,必定操練,莫使手腳生疏,今二位是恩公的摯友,不妨檢閱一下我等練武成效,向張大人代為彙報,我等沒有辜負他的期望。”

周老大一揮手臂,吩咐道:“老三,你立刻去擊鼓,老八,你去升起訊號,聯絡下莊的紅玉姑娘,共同傳遞四鄉八里,立刻演練起來,讓二位大俠代替恩公檢閱我等。”

老三和老八應聲而出,走出祠堂,不一會,就聽見一陣震耳欲聾的鼓聲響起,三隻紅色的孔明燈凌空升起,過了一會,由近及遠的鼓聲彼此響起,連綿不絕。

周老大他們一個個臉色凝重,站起身,向左立重畫像鄭重的拜了一拜,然後一揮手,眾人魚貫走出祠堂,林語葇從袖中掏出幾張交子,趁機壓在香案上,從扁家銀庫拿了不少交子和金銀,一直沒有機會使用出來,今日剛好派上用場。

周老大領著夏青鋒走到祠堂門前,眾人已經列好隊伍,火把熊熊燃燒,火光中,一張張面孔,都是一樣的淳樸,一樣的熱血沸騰。

周老大歉疚的說道:“夏兄弟,我們這裡不是高處,不能看到更遠方,就委屈二位了!”

夏青鋒微微一笑,一指祠堂後面的山峰頂端,說道:“這個周兄就不必過慮,我自有辦法,你們儘管操練起來。”

說罷,伸手一攬林語葇的纖柔的細腰,一頓足,飛身上了一棵大樹,然後再次發力,就像一隻翱翔的雄鷹,向著山頂飛翔而去。

林語葇臉頰貼在夏青鋒的胸口,聽到他鏗鏘有力的心跳,臉紅的滾燙,抬眼看夏青鋒,只見他臉色凝重,便不再言語。

夏青鋒帶著林語葇,施展開輕功,他的輕功得到了吳不為所傳,再承張伯端所授,可謂登峰造極了,不一會就到了山頂,在一個寬闊之處站好,放眼望去,四周由近到遠,只見一片片微小的火把跳動,並且越來越多,彙集四野,激動人心的戰鼓聲,在風中震盪,讓人熱血澎湃,看到這裡,夏青鋒禁不住高聲長嘯,聲震四方,這些心懷熱血的淳樸鄉民,才是社稷根本,泱泱華夏,浩蕩天威,契丹外族,來犯必誅!扁至誠,吳有德那些賣國求榮的宵小之輩,都是遺臭萬年的跳樑小醜,炎黃子孫,精誠團結,必將不懼任何挑釁!

英子揹著小竹簍,拿著小柴刀,專注的尋找隱藏在林間草地和岩石縫隙中的草藥,偶爾抬起身,長長的舒出一口氣,擦一下額頭的汗水,繼續尋找草藥。

走了幾個山坡,她才緩緩的轉過頭,有些不屑的說道:“你都鬼鬼祟祟的跟了我這麼久,還不現身,有失大丈夫的風格。”

楊么知道,這小丫頭太精明瞭,自己無法再隱藏跟蹤,只得放了馬兒,走到她的面前,訕訕的笑道:“英子妹子,你一個人在這荒山野嶺採草藥,實在危險,且不說山間的虎豹蛇狼什麼的,即便是一不小心,發生山石滾落什麼的,也不是小事情,還是不要再冒這個風險,如果需要什麼藥材,你只管說一聲,楊大哥讓人到城裡藥材店給你採購回來,且不更好。”

英子鼻翼一掀,譏諷的說道:“我一個小女子,哪敢勞駕您的大駕,您現在氣勢如日中天,用兄弟的前途,換自己的利益,對於楊大人來講,可能是駕輕就熟的事情,可惜,小女子高攀不起。”

楊么被她一陣埋汰,也不反駁,微笑道:“今日是仙姑出巡的日子,你怎麼不去求個好籤,讓仙姑保佑,讓你心想事成!”

“我的事情自然不用你操心,對了,我忘記了,你們這些見利忘義的人,可能早就沒有良心了。”英子板著臉,一本正經的說道。

楊么苦笑道:“看來連英子都瞧不起楊某人了,看來我做人夠下賤的了,可惜,人生於世,無非富貴名利,當這些東西放在面前,不是所有人都能視而不見,無動於衷的。”

“那是你自己擺脫不了名利和美色的誘惑罷了,我是十分的替蔓兒姐姐氣憤,沒想到遇上了你這樣一個負心薄情的漢子。”英子狠狠的說道,不再理睬楊么,轉身就走,出去了好遠,還不忘拋過來一句話:“不知廉恥的負心郎,你沒有必要再跟著我了吧”。

“你一個小孩子懂得什麼?”楊么對著她的背影高聲回了一句,說完,想到她對夏青鋒的各種神態,突然醒悟,這個孩子已經長大,正是情竇初開的年齡,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天真爛漫的小英子,可惜的是,自己和夏青鋒還當她是那個跟在身後的黃毛小丫頭呢,想到這裡,只能無奈的搖搖頭,朝著另外一個方向,也正好是道觀的方向走去。

陳忘沫佝僂著身子,盤腿坐在太陽底下,看著天上飄逝而去的白雲,一動也不動。

楊么沒有從正門進入道觀,而是悄悄的走到後院,一躍而起,翻過院牆,在一處牆角,遠遠的看著陳忘沫,覺得奇怪,便撿起一塊石子,朝著她丟了過去。

石子正好打在陳忘沫端坐的石板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可惜,陳忘沫好似沒有聽見,依然一動不動,楊么大感詫異,躡足輕步走過去,站在了陳忘沫的身後。

陳忘沫絲毫沒有感覺到什麼,依舊端詳著天空的流雲,一聲不吭,偶爾抬起衣袖,擦拭一下眼角的淚水,楊么見了,更加狐疑,伸出手掌,在陳忘沫的腦後擺動了幾下,陳忘沫依舊沒有絲毫反應,專注的看著天空。

楊么所站立的位置,剛好正對大殿敞開的門,此時,三清聖像前面,一對蠟燭正在燃燒,燭光映照著昏暗的殿堂,楊么撿起一枚石子,用力一彈,石子飛出,剛好打在一支蠟燭的火苗上,火苗熄滅,大殿內一下子暗了許多。

楊么側臉看著陳忘沫,她依舊像雕像一般靜靜的坐著。

楊么無奈的嘆口氣,躡手躡腳的走開,想悄悄的離開道觀,走出幾步開外,陳忘沫低聲說道:“楊么,你來了半天,也不說話,難道這就要回去嗎?”

楊么一下子驚呆當場,沒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未能逃過道長慧眼,她究竟是魔是道,讓他心底裡涼氣頓生,站在那裡,傻愣愣的看著陳忘沫,過了一會,才低聲問道:“難道道長知道楊某來了?”

陳忘沫微微一笑,說道:“貧道青燈黃卷幾十年,雖然記憶喪失,但聽力凡爾越來越好,你和小夏兄弟經常來我這裡,你們二人的腳步聲,我還能分辨出來,並且我亦納悶,往日你都是從正門進入道觀,今日為何鬼鬼祟祟的翻牆而入,你第一次用石子試貧道,貧道以為你在隨便試探,後來你站在我身後半天不語,反倒讓貧道生疑,不知道你今日行事為何如此古怪?”

楊么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回答,紅著臉,嘴裡含混地說了幾句,亦是言辭不清,突然想到英子,急忙說道:“適才楊某在半道上遇到過英子姑娘,道長您是知道的,她最近對我有些看法,伶牙俐齒的把我貶損了一遍,我就來您這裡,怕她先我回到道觀,所以就從院牆進來,然後再丟個石子試探,之後站在您身後,看您思想集中,不敢打擾,便想還是乖乖的回去,等英子氣消了,再來看望你們。”

陳忘沫笑道:“不是英子貶損你,是你自己所做之事,實在下作,為人不齒罷了。”

楊么紅著臉,低聲說道:“道長教訓的極是,可惜,在下一步踏錯,滿盤皆錯,已經無法回頭,再去求得蔓兒母女的原諒,還有青鋒兄弟,我們之間誤會太深,難以再和昔日一般互為依仗了。”

陳忘沫用手指狠狠點了點他,說道:“其實你是個本質不錯的後生,就不知道怎麼會著了別人的道,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去做鬼。”

“道長,我也覺得奇怪,一直懷疑咱們這裡有個神出鬼沒的惡鬼,可惜這個惡鬼隱藏太深,在下一直難以戳穿她的真面目,不知道道長能否給在下指點迷津。”楊么加以說道。

陳忘沫微微笑道:“你心中之魔,需要自己斬除,貧道愛莫能助,至於這山中是否有惡鬼,貧道在這裡生活了幾十年,一心向善,黃卷青燈,自有道法護佑。”

“有道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就怕道有迷障,魔道混淆,致使惡魔橫行1”楊么繼續試探。

陳忘沫緩緩的站起身,走回大殿,見到蠟燭滅了,微微嘆息道:“或許是貧道年紀大了,什麼時候風把蠟燭吹滅了都不知道。”

看她虔誠的點燃蠟燭,身手僵硬的姿態,楊么一下子又困惑了,這位陳忘沫道長,大智若愚的舉止,似乎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既讓他心生敬意,又讓他畏懼無比。

“不知道什麼時候青鋒和林姑娘才能再來貧道這裡,好些日子沒有見著他們,貧道有些想念他們了。”陳忘沫言語低沉的說道:“青鋒為人真誠,心胸開闊,林姑娘聰慧過人,璧人一對,可惜了我的小英子,一片真心,盡付流水了。”

楊么訕笑道:“我那義弟就是為人太過木訥,不懂得世事的轉圜,錯失了大好時機。”

陳忘沫微微笑道:“你太過圓滑了,雖然左右逢源,可惜,聰明人終究還被聰明所害,還是及早收手,回頭是岸。”

楊么哈哈大笑:“道長危言聳聽,在下久經江湖,早已看穿了世事人心,大道於世,無非就是名利罷了。”

“名利好似刀與劍,物極必反終傷己。繁華皆是身外物,大道盡頭亦是道。貧道就怕你一生窮盡名利,最終還是悲慘收場啊!”陳忘沫話說完,楊么不禁打了一個寒戰,呆呆的看著這位恬靜無塵的前輩,似乎一下子重新認識了道長,一些話到了口邊,又強忍住沒有說出來。

陳忘沫幽幽的長嘆一聲,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淡淡的說道:“貧道在這裡勸解別人,可是自己卻陷入心魔,無法自拔。”

“在下雖然為人油滑,但大是大非亦會分清,青鋒兄弟暫時不在,我知道道長有些不屑於楊某,不過不妨,道長權且將在下當作青鋒,看看楊某能否幫到道長。”

陳忘沫抬眼看了一下他,抬手將手中拂塵輕輕揮動,意欲撣去香案上的灰塵,緩緩說道:“世人都說忘卻舊事,重新開始,可惜,可惜,有些事情,已經發生,無論如何都抹去不了曾經的痕跡,所謂忘卻舊事,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蔓兒,你現在還好嗎?”楊么心頭突然就想到了,這些日子,自己錦衣玉食,溫柔鄉里,美人在懷,可是,道長的一席話,讓他突然心痛,因為,在自己的身後,永遠有一雙哀怨又深沉的目光凝視著。

此刻,他最想見到蔓兒和楊欽,恨不得立刻站在她們的面前,將他們擁入懷抱,讓他們感到自己寬大胸懷的溫暖。

他對著陳忘沫深深的施禮,轉身便走。

“楊兄弟,權且留步。”陳忘沫叫住了他,紅著臉說道:“青鋒不在,貧道便悄悄對你講了,否則,貧道會在自己的心魔中萬劫不復。”

“道長請講,楊某如果有能力,一定幫道長,也幫助自己度過這一劫。”

“貧道夜夜都被噩夢纏繞,無法自拔,以前一直是眾多和尚圍繞著貧道,讓貧道驚恐萬狀,近日,偶爾也會遇到一頂紅色花轎,在風中飛舞飄揚,但貧道醒來,依然是兩行清淚不止,每當夜晚來臨,貧道都懼怕面對,因為這個心魔,一直糾纏與我,讓貧道每每夜不能寐,不知道是貧道今生的苦難太多,還是往世的修行不夠,難逃此厄?”陳忘沫黯然神傷的在三清像前盤腿坐下,痛苦的閉上眼睛。

楊么知道,現在自己無法勸慰她,默默離開凡爾會好些,只有等到夏青鋒和林語葇從少林回來,將她夢中有關和尚的那個謎底解開,或許能夠順藤摸瓜,解開她的身世,所有的困惑才能迎刃而解。

楊么急切的想要見到蔓兒和楊欽,飛身出了道觀,一吹口哨,他的愛馬早已經在道觀附近溜達,此刻聞聽主人召喚,撒開四蹄跑了過來,頭依靠在楊么身上,彷彿一會不見,十分想念主人,楊么愛惜的撫摸著愛馬,翻身而上,他知道,在這個物慾橫流的世界,往往畜生比一些人更靠得住。

馬兒和楊么似乎心靈相通,知道了主人此時急切的心態,飛奔向山下,鐵蹄踏在空曠的山道上,騰起一溜煙塵,跑過了幾座山谷,楊么突然感覺身後一陣發涼,心底裡不禁一驚。

他一把勒停住馬匹,凌冽的目光四下巡視了一番,山林掩映,光影斑駁,但他直覺的感受到,一雙陰冷的目光死死的在盯著自己,讓他脊背發涼。

他拉緊韁繩,馬兒在原地打了幾個圈,高聲喝道:“閣下是敵是友,就沒必要裝神弄鬼的了?”

從一棵高大的樹影裡,一個高大的人影,像一隻金雕一樣,飛撲而下,站在了她的面前,那人全身裹著一襲黑色衣衫,連臉上都遮蔽起來,只留出兩個黑洞洞的眼睛,陰森森,突出一股蕭殺陰冷的寒氣。

之前聽夏青鋒講起怪人之事,包括後來和夏青鋒一起也來山裡找過幾次,他都有些懷疑,是不是夏青鋒講錯了,卻沒想到,現在自己竟然真的遇上這個惡鬼了,以夏青鋒吸收了靈蛇的能量,尚且不能與他為敵,硬拼自己肯定不是對手。

楊么心底裡閃過一絲驚慌,兀自鎮定的看著那個黑衣人,高聲問道:“閣下是什麼人?意欲何為?”

黑衣人抬頭看了看天空,聲音嘶啞的說道:“休要張狂,留下你的小命?”言畢,雙掌運力,十指如鉤,一股煞氣撲面而來。

“在爺爺面前,你算個什麼玩意,沒有十足的把握,我也不會來找你這個怪物!”楊么哈哈一笑,朗聲說道。

蒙面人遲疑了一下,問道:“你在刻意找我?”

“那肯定是的了,你躲在這個山溝裡,為非作歹,禍害百姓,好似個奪命閻王,今個爺爺就是來收拾你的。”楊么拔出隨身的朴刀,刀鋒指著蒙面人,一字一頓的說道:“取你性命,還百姓一個安寧!”

蒙面人退後了兩步,狂笑說道:“取你性命易如反掌!”

言畢,一掌擊出,五指如鉤,楊么已經聽過夏青鋒的描述,知道這個傢伙的厲害,不敢硬拼,身形一晃,朴刀一橫,擋在胸前,但怪人掌風依然掃過,指尖從刀背上劃過,濺起一串火星,強大的內力,震得楊么五內翻滾,他強壓住散亂的真氣,身子借勢向後飄動,落在馬背上,刀鋒一指怪人,高聲叫道:“杜元極,你個老東西,說好咱們一起收拾這個醜八怪的奪命閻王,趕快出來吧!”

蒙面人聞言,大是驚慌,急忙四下巡視,尋找杜元極的藏身所在。

楊么一拍馬兒飛奔起來,故作聲勢的喊道:“杜元極,老子不陪你玩了,你自己收拾這個醜八怪吧!”

蒙面人大驚失色,左右張望,看著楊么飛馳而去的背影,卻不敢追上來。

楊么騎在馬上,狂奔了很久,轉過幾個山谷,才緩過神來,確定蒙面怪人沒有追上來,才勒停馬兒,一口鮮血吐在草叢中,憤恨的罵道:“操他媽的狗東西,等著,爺爺一定回來收拾你!”

📖
目錄
⚙️
設定
🌙
夜間
閱讀設定
背景主題
字型大小
A-
18px
A+
夜間模式
首頁 書架 閱讀記錄 書籍資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