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棧的廂房內面,夏青鋒盤膝而坐,凝神望著面前的青釭劍,眉頭緊皺,從各方面彙集而來的資訊,一下子讓他對青釭劍有了重新的認識,只是,仍然有許多謎團,無法理出頭緒。
林語葇鬆散了一頭長髮,用一支銅籤撥動著燈芯,見夏青鋒不語,她也無奈的吐了一口氣,問道:“夏大哥,這個張伯端,世人都說他是修道有成的活神仙,可是,好像有很多話,都沒有跟你講清楚,留了不少的疑問,而且,我看到分手之時,石泰對你的眼神,很不尋常。”
“這個我不曾留意到。”
“我總覺得他們有很多話沒有說出來,似乎有所顧忌。”林語葇說道。
夏青鋒舉起青釭劍,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下,也沒有看出什麼端倪,搖搖頭說道:“江湖上人人都想得到青釭劍,可是楊么大哥根本就沒有把它當一回事,而我竟然一點也沒有看出它有什麼不平常的。”
“要說奇怪,楊大哥算是個奇怪之人,可能是他根本就沒有看上這把寶劍,而杜元極更是一個奇怪之人,僅憑一面之緣,就將這個彌足珍貴的寶劍託付給了別人,難道就沒有一點顧慮。”林語葇說道。
夏青鋒笑道:“江湖男兒,意氣相投時,必定惺惺相惜,以命相托,也未嘗不可,杜老前輩其實是認定了要讓楊大哥做他的弟子,可是,楊大哥偏偏認為,我更適合做杜老前輩的弟子,或許,在我們三個人之間,都有一些相通的脾性。”
聽他說完,林語葇微笑著說道:“我看也是這樣的,你和楊么,都有一點那麼怪異的脾氣,讓人反感,卻又不讓人討厭,不過,話說回來,楊么算不上什麼英雄,見色忘義,拋棄了蔓姐和欽兒,和吳有德那些人狼狽為奸,出賣家國利益。”
夏青鋒不想反駁,停頓了一下,說道:“按照祖師叔所言,他當年未能阻止屠魔大會,導致三師叔晏同殊被中原武林各大門派脅迫,迫不得已才含恨自絕,這其中,肯定另有隱情。”
“晏同殊,晏同殊!”林語葇聽到這個名字,不禁連連說了兩次,突然醒悟,幾乎同時和夏青鋒說道:“小殊!”
“小殊,會不會就是陳道長口中的小書?”林語葇急切的問道,如果真是這樣,那麼籠罩在陳忘沫身上的那層神秘,將是多麼的讓人震撼。
夏青鋒不敢回應,但隱隱約約有一種預感,這個晏同殊,很可能就是陳忘沫口中的小書,只不過他們理解錯了字義,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在陳忘沫身上的許多疑問,便可以解釋,只不過,陳忘沫的已經喪失了記憶,對往事一無所知,要把這些問題解開,還需要費一些周折。
“不管怎樣,我們原本就是要去少林寺的,現在看來,許多問題都避不開少林寺,尤其是那個智睿。”林語葇說道。
“是的,智睿大師,達摩院首座,鐵劍派的幾件變故,都和他有牽扯,是神是佛,我都必須要見到他。”夏青鋒堅定的說道。
“可是,少林之行不會輕鬆,聽聞周慧良的叔叔,可是羅漢堂首座,事情就是如此巧合,面對智睿,如何把這件事情解釋清楚。”林語葇有些擔憂的說道。
“已經管不了這些,我們是替天行道,周慧良是自己作惡多端,自尋死路,即便智睿是他叔叔,又且能歪曲事實,置人間正道於不顧,只是沒想到,離開雲中,沒有了扁家的威脅,可還是讓你陪著我一起涉身險境,我心中有愧!等陳道長這件事情結束之後,我一定陪你南下江南,把你送回到叔叔嬸嬸的身邊,共享天倫之樂。”夏青鋒伸出手,攏住林語葇的雙手,想安慰她一下,可是林語葇想到他前幾日與陳採娟親暱的舉動,加之他一心要送自己回江南,是否別有用意,心中不滿,生氣的拍開,冷冷的說道:“算了,我只是一個路人,偶爾與都尉同行罷了。”
夏青鋒臉色微紅,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生氣,詫異的看著她,說道:“江湖險惡,處處都是刀光劍影,我真的不忍心讓你再面對危險。”
林語葇更加氣惱,一跺腳,說道:“好吧,正好遂了你的心願,你去找你的小英子吧!“
言畢,一甩衣袖,走出夏青鋒的房間,徑自回到自己的房中,用力關上了門,將跟隨在身後的夏青鋒關在了門外,自己依靠著門,心想若是夏青鋒能夠敲門,或許自己就得給他開啟,或許這個榆木疙瘩,就會理解了自己的心意,可惜,夏青鋒只是停留了一下,無奈的搖了搖頭,回了自己房中。
她十分的失望,難道,在他的心中,真的只有那個小英子?或者是自己多疑,小英子只是一個無端的影子,但是,同是女人,她能察覺到,英子對夏青鋒那份炙熱的情意。另外,他或許是真心實意的不忍心自己在江湖中顛沛流離,可是,面對官場的爾虞我詐,她寧願陪著心愛之人,行走江湖,忍受風雪寒霜。腐朽的官場,能把好端端的人變成鬼,江湖雖險,卻讓真正的人性得到閃光。可是,都是這個傻子,根本不理解自己的心思,她不禁生起氣來,一把從腰間掏出一塊玉牌,就往地上扔去,好在地上鋪著木質地板,加上鋪著毯子,玉牌只是磕掉了一個小角,並沒有碎裂。
她跺跺腳,這才想起,這塊玉牌乃是當日九王爺所贈夏青鋒之物,自己幫著他守著,一直沒有還給他,現在借題發揮,摔壞了玉牌,讓他日後如何面對九王爺,想到這裡,連忙撿起來,輕輕的擦拭乾淨,只得無奈的收起來。
一輪明月當空,皎皎月光照在窗前,林語葇不禁坐了下來,托腮望月,想著這些日子經歷過的事情,想著夏青鋒偶爾對自己展示出來的溫情,難道是自己冷若冰霜,讓他有所顧忌,才會對自己敬而遠之?
難道,真的是,在他的心上,還是英子更加適合與他遊歷千山萬水,做一對叱吒江湖的英雄兒女。
想到這裡,她的心更加的紛亂起來。
夏青鋒的心情同樣也不能平靜,以前楊么同他講述的鐵劍派的種種事蹟,或許他並沒有在意,他只是對杜元極的氣節所折服,而心甘情願的成為鐵劍派弟子,可是,張伯端把鐵劍派另一番傳奇對他講了之後,他才真正的感到有千斤重擔壓在自己肩上,當年,有一張無所遁形的網,緊緊的壓迫著歐陽彝尊,甚至是杜元極,晏同殊,而今,自己有責任去衝破這張網,肅清霧霾,給歐陽彝尊,杜元極,晏同殊他們,一個真正的屬於他們的榮耀。
想到這裡,他不禁心底裡緊張起來,緊緊篡住青釭劍的雙掌掌心內,都是汗水,一把青釭劍,一段江湖事,或許,自己今生今世,都將為之而奮鬥了。
陳忘沫,深山古廟,青燈如豆,圍繞在她身上的究竟是什麼,如果她口中的小說,會不會就是晏同殊,而英子,更加是一個迷惑之題,還有,那個使用鐵劍派奪魂掌的黑衣人,總之,這些問題,確實讓他無法理清思緒。
曾經豪氣干雲的楊么大哥,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雖然現在墮落得無情無義,有點惋惜,可是,曾經的那份兄弟情誼,還在溫暖著他。
“官人,可曾休息了?”門外,店小二輕聲得問道,夏青鋒頗感詫異,急忙開了門,店小二輕聲問道:“不好意思,這麼晚了還打攪官人。”
日間他和林語葇住店時,便是小二接待的,小二年齡也不小了,三十多歲,個子不高,面板黝黑,他身邊還站著是一位六十多歲的莊稼漢,皓首蒼顏,一身粗布衣衫,鞋子上還沾著泥巴,不過精神矍鑠,說話很有中氣,不像一般的莊戶人,小二有點不好意思得問道:“現在夜未深,估摸著官人未曾休息,我家周大哥就想著過來打攪您一下。”
“老伯請講。”夏青鋒朝周老大說道。
“客官見笑了,我可能比你長不了幾歲,只是吃苦太多,顯得太過老成,和實際年齡相差太遠,客官稱我周老大即可。”周老大略帶羞澀的說道。
夏青鋒大吃一驚,周老大看上去有六十出頭,實際年齡卻只有三十出頭,讓人難以相信。
“其實我也是受鄉親們所託,打聽個人罷了。”周老大臉色棗紅,搓著手上的泥土,侷促的說道:“我也是剛從地裡回來,聽小二說二位像是江湖人士,所以便急著過來打攪您。”
“周大哥,您有什麼事情這般焦急?”夏青鋒問道。
“今天唐突了,不知道客官是江湖哪個門派的,對江湖掌故可有所耳聞?”周老大問道,夏青鋒不由得笑了起來,說道:“周老大,您是否看我年紀太輕,根基太淺,不像江湖中人?”
周老大紅了臉,尷尬的笑道:“我看少俠不像江湖中人,反倒像是軍中人物。”
沒想到他還是有點眼力,夏青鋒笑道:“不瞞周老大,在下倒是在軍營中呆過一段時間,不過,和江湖人物交集甚多,人脈廣泛,說不定就能幫上您。”
“如此甚好!聽小二說貴客姓夏,您來到左戶營,當真是我們的福份到了。”周老大喜笑顏開,急忙一擺手,說道:“那就請官人到祠堂一敘!”
林語葇聽見外面聲音,早就站在夏青鋒邊上,聽聞此言,便一推夏青鋒的後背,幾人一同來到祠堂。
祠堂裡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年長的,年輕的,濟濟一堂,焦急的張望著,見到他們前來,頓時大家高興起來,交頭接耳,低聲議論起來。
“各位各位,稍安勿躁,我們今天終於等到了一位江湖少俠,夏兄弟在江湖上人緣廣泛,或許就能幫到我們。”周老大高聲說道,大夥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一個個眼睛發亮,熱情的看著夏青鋒和林語葇。
被周老大如此一說,夏青鋒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急忙說道:“在下閱歷有限,不一定就能幫到大家,還請大家見諒!”
周老大請夏青鋒和林語葇坐下,恭恭敬敬的說道:“不瞞二位,我們這些人,祖上都是軍籍鄉兵,後來朝廷和契丹人簽訂和議,不打仗了,用不到鄉兵,就遣散墾荒,所以,這裡方圓幾十裡,都叫作軍戶營,有上軍戶營,下軍戶營,左右軍戶營等,大家一邊種地,一邊還堅持祖上留下來的行軍習武的傳統,防止有朝一日,朝廷徵召入伍,殺敵報國。”
夏青鋒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這些人乍一看上去,就不同於一般的莊稼漢,由衷的讚道:“失敬失敬,原來各位都是朝廷的可用之才,矢志不渝,令在下佩服!”
周老大苦笑道:“二十多年前,這裡發生了一場大瘟疫,死人無數,我的父母和兩個妹妹,都是在那場瘟疫中沒了,想起來,真是令人痛苦。”
一位年青漢子不禁垂頭流淚,低聲哽咽道:“大哥,我都不敢回想,若不是你撫養我們,我們也難逃厄運。”
周老大一指和他年紀相仿的幾人,說道:“他們這些人,家中父母兄妹,都在那場大瘟疫中沒了,我那時候,也就是十多歲,比他們大個一兩歲,實在沒辦法了,就把他們都領回家,當著自家的兄弟養著,慢慢的熬過這些年,總算把他們都養大成人,成家立業,我也老了,幹不動莊稼活,他們就讓我在村口開個客棧,勉強餬口,順便打聽一些訊息。”
周老大說完,有十幾個漢子不禁紅了眼睛,哽咽的說道:“若不是當年大哥收留我們,把我們撫養長大,哪裡還有我們這些人生存於世。”
周老大擺擺手,說道:“我能把你們這些人養大,也是天見垂憐,沒辦法讓你們吃飽穿暖,卻總算把你們都帶大了,現在看著你們一個個成家立業,大哥心裡頭也高興。”
原來是這般,以周老大一個普通少年,能把這些和他年紀相仿的孩子撫養長大,可見他付出了多少艱辛,怪不得看上去老態龍鍾,形似枯木,夏青鋒和林語葇不禁對他敬佩有加。
“周大哥這份胸懷和仁義,令小女子折服,不過你先前說這裡是左戶營,剛才又說是軍戶營,有點自相矛盾,小女子有些不解。”
“姑娘聰慧過人,我隨口一講,姑娘竟然記得如此清楚,真是太厲害了。”周老大一邊讓人搬來凳子,請夏青峰和林語葇坐下,一邊說道:“我們這裡以前確實是叫作軍戶營,只是自瘟疫過後,因為感念恩人,才改作左戶營。”
周老大一指正堂供奉的兩幅畫像,說道:“當年若不是二位恩人,恐怕我們這裡就要十室九空,幾無活人生存下來,幸虧了二位恩公經過這裡,出手相救,才使得我們能夠活下來,所以,這附近十里八鄉,都建有二位恩公的生祠。”
夏青鋒抬眼一看畫像,瘦削的臉龐,慘白而沒有一絲血色,眉毛稀少,眼睛細小,左邊嘴角連帶臉龐處,有一個肉瘤,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曾經遇到過的那個使用奪魂掌惡人,沒想到他竟然就是周老大口口聲聲的救命恩人,並且還有可能是自己的師叔左立重,他驚訝的有點失態。
周老大看到他臉色有變,急忙問道:“夏兄弟,你怎麼了?”
林語葇也感覺到夏青鋒神情古怪,估計和畫像之中的人有關係,之前也聽楊么他們聊過一些江湖舊事,雖然不知道夏青鋒此事的真實情形,但心中猜到,肯定和畫中之人有點關係,只是一時難以言明罷了,忙委婉的說道:“鋒哥敬佩周大哥的仁義,不忘舊情,心中激動,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顯得有些尷尬,請您諒解!”
周老大狐疑的看著夏青鋒。
夏青鋒也感覺到自己的失態,低聲說道:“這位左立重前輩,在下聽聞他是鐵劍派的人物,醫藥聖手,行事不拘一格,很少在江湖中走動,遇到他需要緣分。”
周老大高興的一拍雙手,雙眼放光,激動的說道:“是的,是的,聽聞恩公就是鐵劍派的高手,想必夏兄弟知道他的訊息。”
那些漢子一個個焦急不已,脖子伸長了,個子矮點的,踮著腳,看著夏青鋒,迫切的期望夏青鋒能講一些有關左立重的訊息,對他們來講,只要和左立重相關,即便是片言隻語,都一字千金。
夏青鋒為難的瞟了一眼林語葇,林語葇知道他的意思,不想講假話搪塞,但又不想讓左戶營的這些人失望,就輕輕的點點自己的手指,夏青鋒立即明瞭,微笑著說道:“不瞞各位,在下和鐵劍派頗有些淵源,只是不方便講明瞭,還請各位諒解,至於左立重,他一貫就是神龍見頭不見尾的,在下也是聽一位前輩所講,左前輩目前在一座大山之中閉關修法,很是得道,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重出江湖,或許各位還能有機會見到他。”
“太好了,太好了!”眾人聞言,一個個喜形於色,放鬆了心情,互相交頭接耳,周老大滿臉笑容,急忙焚香點上,說道:“恩公安然無恙,如此甚好,我們就安心了,以後依舊日日上香,祈求上蒼,保佑恩公早日得道成仙!”
夏青鋒沒想到這些人是這般的關心左立重,令他心中感動,在這鄉間貧寒之處,竟有這般淳樸深厚的一群漢子,拳拳赤子,實屬罕見,自己以前所遇見的那些街市鄉民,為了利益,不顧廉恥,早把公序良德扔到九霄雲外,不禁有些動容,說道:“大傢伙放心,你們的一片真心,我一定想辦法帶給左老前輩。”
周老大熱淚盈眶,顫抖著說道:“若不是二位恩公給了我們這些人第二次生命,就沒有今日生機盎然的左戶營。”
林語葇怕夏青鋒把持不住,洩露了一些有關左立重的音信,急忙問道:“周大哥,您說的另一位恩公是誰?”
“張榮大人。”“可是轉運使張榮大人?”林語葇問道。
“是的,是的。”周老大說道:“他是朝廷官員,我們怕給他帶來無妄的麻煩,就不敢畫像膜拜。”
夏青鋒笑道:“不瞞周大哥,我們前幾日剛和張大人小聚,他一切安好!”
“張大人這裡,我們時常有點聯絡,但也不敢太頻繁,耽擱了他的公務,當年左恩公臨危救助,施捨湯藥,掃除瘟疫,可是難民太多,吃飯就成了很大的問題,當時張大人赴任所上任,經過這裡,就和城裡的糧商商量,用官府抵押了一批糧食,才讓我們沒有餓死。”
沒想到張榮看上去老謀深算,是個官場老油子,卻也是一個胸懷仁厚之人,自己當初對他的成見,有失偏頗,林語葇不禁有些歉疚起來,說道:“張大人乃是難得的一個清官,行事縝密,排程有方,為天下人之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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