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沒有任何回應。
林嵐並不意外,也不急躁。
她按照程式,繼續丟擲問題。
關於張敏,關於時間線,關於作案工具……
每一個問題都石沉大海。
陳默像徹底封閉了感官,將自己隔絕在另一個世界。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林嵐的耐心在陳默的消磨下漸漸繃緊。
她正準備施加更大的壓力,旁邊的江辰忽然動了。
江辰輕微地調整了一下坐姿,身體微微前傾。
目光落在陳默空洞的臉上,緩緩開口
聲音不高,甚至帶著一絲奇特的溫和,像在和一個老朋友閒聊。
“那把刀,很鋒利,捅進去的時候,感覺……很乾脆吧?”
這突如其來的的問題,讓林嵐倒吸一口涼氣。
她壓下想要阻止衝動,目光緊緊鎖住陳默的反應。
陳默搭在金屬桌面上的手指,幾不可查地蜷縮了一下。
江辰繼續用那種平淡的、甚至帶著點探討意味的語氣說下去。
“她們都沒看到你,對吧?”
“從背後……就像你父親當年,也是毫無防備地被……推到了最前面。”
江辰巧妙地停頓了一下。
陳默的肩膀繃緊了一瞬。
“王莉,跪在浴缸前。”
“張敏,跪在地毯上。”
“還有劉芳……”
江辰故意停頓,觀察著陳默的反應。
提到劉芳時,陳默牙關緊咬。
江辰捕捉到了這絲波動,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催眠般的引導性。
“把她們擺成那個樣子……雙手合著,低著頭……很費功夫吧?”
“尤其是在血……那麼多的時候。”
林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江辰彷彿在刀尖上行走!
他在用最平靜的語氣,描述最殘忍的細節。
試圖撬開那道緊閉的門縫!
陳默喉嚨裡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嗚咽。
他猛地閉上了眼睛,身體開始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
“你讓她們跪在那裡……”
“是在替你父親聽嗎?”
“聽她們……遲到了五年的懺悔?”
江辰的聲音如同羽毛。
審訊室裡死一般的寂靜。
慘白的燈光下,陳默閉著眼,劇烈地顫抖著。
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
像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又像是在進行一場激烈的內心掙扎。
陳默屏住了呼吸,連空氣都彷彿凝固了
終於,陳默猛地睜開眼!
那雙眼睛裡不再是空洞,而是充滿了血絲。
翻湧著痛苦、扭曲、瘋狂。
還有一絲……近乎解脫的絕望!
陳默死死地盯著江辰,聲音嘶啞,一字一句地從牙縫裡擠出來。
帶著刻骨的恨意和一種扭曲的“正義感”
“是……她們都該死!”
陳默急促的喘息著,身體因激動而前傾。
手銬撞擊桌面發出刺耳聲響。
“她們害死了我爸!她們憑什麼活著?!”
“一個錯誤的交接,就毀了一切!”
陳默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哭腔。
“我爸,他那麼好一個醫生!他救了那麼多人!”
“就為了那點‘次要責任’!”
“那些嚼舌根的,那些白眼他受不了了!”
“他就那麼……那麼從樓上……”
陳默他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巨大的悲痛讓他蜷縮起來。
江辰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沒有打斷,任由陳默沉浸在痛苦的宣洩中。
陳默猛地抬起頭,佈滿血絲的眼睛裡再次燃燒起病態。
“他死了!他什麼都沒說!”
“可我知道!他委屈!他不甘心!那些見人……”
“她們該跪在他面前!磕頭!認錯!用她們的下賤命去懺悔!去贖罪!”
陳默的聲音因極致的恨意而扭曲。
“我幫她們……幫她們完成她們欠我爸的!”
“我讓她們跪著!讓她們祈禱!”
“讓我爸在天上……能聽見!能閉上眼……”
陳默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最後變成了神經質的喃喃自語。
“聽見了…”
“爸……你聽見了嗎?”
“她們認錯了……她們還債了……”
審訊室裡只剩下他粗重而破碎的喘息聲。
林嵐看著眼前這個被仇恨徹底吞噬的靈魂。
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
五年前的悲劇,像一顆毒瘤,在這個年輕人心裡潰爛、滋生。
最終孵化出眼前這個扭曲的復仇機器。
那所謂的“禱告”姿勢。
是他為自己父親設立的、最殘酷的祭壇。
江辰緩緩靠回椅背,他望著審訊椅上陷入某種癲狂狀態的陳默。
林嵐深吸一口氣,開始進行最後的收尾確認。
“兇器來源作案路線……”
陳默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對這些問題不再抗拒,斷斷續續地交代著。
冰冷的事實如同鏈條,一環環扣緊。
程式走完。
林嵐示意門外的警員將陳默帶下去。
審訊室裡只剩下林嵐和江辰.
刺目的燈光下彷彿還殘留著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心理風暴,帶來的壓抑
人心深處那未被正視的扭曲之念,若任其滋長於心靈的沃土,終將膨脹為吞噬本體的畸形毒瘤”——卡爾·榮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