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娘不願讓姨母在下人都在的情形下,像打量貨物一般地看著她,這實在是太不成體統。況且,姨母一句安慰或擔憂的話也沒有,只在意她臉上那兩處恐怕毀了容貌的傷處。
看來,那句“無論燈會發生何事,都會為她說話”的承諾,姨母早就忘了。
瑾娘心裡一沉,她原本想借著此傷,博衡表兄,姨母,甚至是杜府一個情分。可如今姨母這般,著實讓她心寒。
她遂故意道:“姨母,大夫說這傷萬幸不在面中,只在額部與頜處,刀口不深卻長,留不留疤的,不好說。大夫還說,相較於面部,手上的傷頗深,就算養好了,以後也是會看出痕跡的。”
程氏聽了前半句,臉上的神色一鬆,剛要念聲阿彌陀佛,神佛保佑,可聽到後半句,卻變得結結巴巴:“啊,大夫這話,是說你十有八九會,破,破相?”
“母親,讓瑾娘先回去歇息吧。”
杜衡看不下去,走上前來打斷了母親不合時宜的話,只見他蹙眉朝著巧書和春暖,吩咐道:“扶表小姐,回東院。”
瑾娘見杜衡上前解圍,原本寒了的心,才又有了一絲暖意。
她是被表兄一路抱著上的馬車,雖然後來為了避嫌,他改為騎馬護送,但到了醫館,除了上藥時避開之外,其餘時辰他一直親力親為,從未將她交給旁人。
若不是表兄溫和可靠,又前程遠大,將來能成她的依靠,她又怎會如此狠心地讓自己受那一刀?
她不能讓自己的心血白費,既然姨母靠不住,只能另尋他法。
“表兄,無論如何,禮不能費,請容我先同祖母報個平安再回。”
程氏點頭,連連說對:“確實要先去說一聲,你們祖母正等著呢,都擔心你是否破,呃,都擔心你的傷情呢!”
老夫人與容氏雖然心裡有了一些準備,但看到瑾娘被攙扶進屋時,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鄧瑾孃的面部纏著兩處白布,雖然五官未被遮住,但那一雙悽楚的眼眸,蒼白得毫無血色的唇,都在無聲訴說著她今日所遭遇的險事。更別提那已經洇出血跡的手背處的傷。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行什麼禮?快扶表小姐起來。”
老夫人見瑾娘還要朝她行禮,連忙攔阻道:“朝霞,快讓表小姐坐下,再取些軟墊,讓表小姐靠著。”
老夫人心疼瑾娘,她如今正值芳華,本就是愛美的年紀,可才來京沒幾日,便遭遇此等不幸。
然而,老夫人更生氣的是自己的孫兒,一向沉穩的他,怎的會出如此紕漏?
鄧瑾娘自一進屋就在暗自觀察老夫人的反應。方才姨母那一番行止,讓她意識到,她不僅不會因替表兄擋了一刀而受到姨母感激,反而還會因面上的傷而遭受嫌棄,那麼她這一番苦肉計便將淪為賠了夫人又折兵的笑話。
母親常常同她說,她的這個姨母是個草包,怎奈命好,嫁給了一位翰林編修。才剛嫁進門,便由婆母親帶,成了一家主母。沒過幾年夫君又入職禮部,她則成了禮部侍郎夫人。
瑾娘倒是覺得,姨母的命好,不在別的,而是嫁到了個好人家,有個明事理、顧大局的婆母。
於是,她把寶押在了老夫人的身上。
果然,不出所料,只聽得老人家沉聲道:“衡兒,你這做兄長的,是怎麼照顧妹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