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螢卻仍是堅持,道:“他就算熟知此詩又有何用?拿著‘水清淺’三字稱是絕妙之處,豈不貽笑大方?”
她明明記得外祖說過:“此詩若著眼在水,便落俗套。”
杜衡之前所言,分明與外祖講的背道而馳。
只見容氏笑著颳了一下蘇螢的鼻子,解釋道:“你外祖與學生點評此詩,用意在於讓學生知曉文章章法。衡兒品評此詩,旨不在‘法’而在‘意’,這回可懂了?”
蘇螢明白姨母的意思,這就好比外祖母教她做鎮江排骨。從起鍋燒油就開始教導,講究的是方法順序,只要順序對,大差不差,糖少些或多些,不會有大影響。
而姨母說的‘意’就好比是,有些人覺得醋放得比糖多一分,則是精髓所在。少一分或分量相當,都不會有糖醋的酸甜相宜之味。
蘇螢一時無話可答,偏偏臉上還能看出一絲半信半疑之色,那小模樣真是讓容氏忍俊不禁。
“不過你今日倒是做的不錯!”
容氏笑過後,便不再逗她,而是溫柔地摸了摸蘇螢的頭,認可道:“我見你刻意藏拙,給足了婉儀面子,沒有在她生辰喧賓奪主,極好。”
誰知容氏又嘆了口氣道:“只是委屈了你。”
“姨母。”蘇螢可不想姨母神傷,趕忙道:“若不是姨母,我在樂清才是真正的委屈呢!”
“只是,離春闈還有一年多光景,我和大伯母說了會在偏院安心度日,別的不怕,就怕沒什麼事做,白長著一張嘴,把姨母的偏院吃空。”
若是杜衡能看到此番蘇螢與容氏這般的耍嘴皮子,定是無法想象他以為懦弱的表小姐,竟有如此詼諧一面。
蘇螢這麼一玩笑,倒是提醒了容氏。
“我正打算整理整理你姨父的藏書閣,只可惜身邊人手不足。如今你來了,我也就不愁了。揀日不如撞日,姨母這就帶你去藏書閣看看去!”
藏書閣原是蘇螢姨父的舊書房,雖靠近偏院,但恰好處在通往前院的一條小徑上。是姨父在世時,夫妻二人一手籌劃改建。
說到這兒,不免要提一提這位杜府二爺杜致遠,他學問好,文章佳,若不是自幼體弱,他的前程絕不僅僅是停留在國子監司業。
因自小身體就弱了些,性子也有些高傲擰巴。他雖然口口聲聲說著“唯有讀書高”,女色不近。實則是覺得他心目中的理想女子,僅會出現在書中,而不會出現在人世間。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洞房那一日,他揉著被父親踢了一腳的後腰,走近端坐於婚床,頂著蓋頭的新娘時。新娘子嘩啦一下自揭了紅蓋頭,一雙美目,明明怒氣圓瞪,卻讓他心動不已。只聽得新娘恨恨道:“你不想娶,我也不想嫁!走,咱們這就去同你父母說清楚,我今夜就回雁蕩山去!”
誰知,一向出口成章的國子監司業杜致遠杜大人在這時竟然結結巴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能,豈能說不嫁就不嫁。我,我聽說你是樂清有名的才女,看來也是徒有虛名。”
杜致遠這一說竟然挑起了容若蘭的脾氣。兩人於洞房花燭夜,鬥詩鬥文,鬥著鬥著便互相看上了眼,放下了喜帳。
從此,夫妻二人志趣相投,兩人你一筆我一筆,便打造瞭如今的藏書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