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姨母回院,並未與她說得太多。她只知,為了養傷,祖母才將瑾娘安排入了正院。
今晨與婉儀碰面,才知那傷或許會破相。可直到在瑾娘屋中,她才聽出真相。原來,瑾孃的傷竟是為杜衡而受。
如此一來,她便將祖母之舉看得明白,只可惜表兄是男子,縱使滿腹經綸又怎識得其中深意。
情意初開,自然難捨,可若此刻還不懸崖勒馬,只怕越陷越深。
她遂狠下心來,未待杜衡答言,將手掙脫,站起身來。
“表兄,在我看來,你我之間,發之於情,止乎於禮。可若是再往前一步,便是不應該了。”
她向後退了一步,與杜衡拉開了距離。
“桃溪是個好丫鬟,她說她從前在前院做事。可是我瞧著,卻是不然。她通曉筆墨,熟知文房四寶,這樣的丫鬟,若不是從小便在書房跟著,是不可能將藏書閣打理得井井有條。她明明就是你的丫鬟。”
“不知表兄知道我多少事情,又知不知道我為何上京?”
她一面說著,一面轉向書案,雙眼望向窗外,不再去看杜衡。
“我三歲時母親亡故,屍骨未寒之時,父親便把已有身孕的外室迎進家門,抬為正室。外祖父母見我可憐,便將我接到雁蕩山腳下,那裡有我外祖開設的書院,我幼時便在學子們的朗朗讀書聲中度過。”
“我知道我和別的女子不同,我不但讀書,讀的還是四書五經。我不僅寫字,寫的還是魏碑顏體。因我從小便是與男子一同聽講,一同學習,許是這樣,表兄才覺得我與眾不同,心生好奇吧?”
“我在外祖的書院不曾有過閨閣之束,無憂無慮直到兩年前,蘇家將我接回府中。從小到大,外祖父母還有姨母,從未在我跟前講過我父親一句不是,至於那被扶正的外室,他們也只是一語帶過。回到蘇家本應是件高興的事,直到回去才知道,那裡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家。”
“兩年間,我學著如何去抵擋惡意,如何去為自己爭取利益,可最終還是抵不過有人因母親身份,要將我許配給一年逾五旬的鰥夫,只因他富甲一方,能為我父親的生意鋪平道路。”
“若不是我有恩於一位小丫頭,只怕如今我早已被迫嫁人。”
蘇螢說這話時,忽覺嘴邊有些鹹澀之意,她抬手在臉上一觸,才發覺自己已淚流滿面。
“外祖二十多年前曾在朝中為官,在雁蕩山下也為朝廷培養了不少人才。姨母把我接進京來,就是想從故舊之中,找一戶踏實的讀書人家,把我嫁出去。”
“可是我心裡明白,姨母之願有多不易。雖說外祖在士林之中頗有清譽,但這依舊改變不了我是一秀才出身的商賈之女的事實。”
蘇螢苦笑:“士庶不通婚,有哪個讀書人家願意娶個商家女?”
“表兄,我初來時,姨母便同我提及,說你前途不可限量,這一年對你而言至關重要。姨母讓我等閒不出偏院,不要擾了你溫習備考。我應承下來,可沒想到事情一樁接著一樁,惹了不少麻煩。”
說著,蘇螢迴轉過身,朝著杜衡盈盈一拜,道:“蘇螢不是冷心之人,承您數度照拂,心中不甚感激。只是以後,還請表兄莫要再為我做些什麼了,蘇螢只盼表兄安心備考,他日一朝高中,我離開杜府時,也好說一句,我蘇螢並未擾了表兄清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