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娃的事談成之後，牛有鐵當天就把石娃父親帶去跟李婷婷父親見了個面，在牛有鐵和他父親的見證下，兩位老人很快就一拍即合，答應了這件事，儘管石娃父親是個瘸子，李父李母也沒有半點嫌棄的意思。
事實上，就在石娃的瘸子父親得知他兒子以後能有媳婦了，高興的走路連柺棍都不拿，因此在地院裡摔了好幾個跟頭。
至於彩禮，老爺子當時給李婷婷父親應承了88塊8毛8，對方也爽快的答應了。
為了感謝牛有鐵和他父親這兩個大媒人，這天下午，李父李母給好吃的好喝的招待了一頓。
席間，他們給石娃和李婷婷倆人定了個吉日，日子儘量定的比較靠後，畢竟，在接下來，李婷婷還要跟她前婆家進行財產交割。
當然，也割不了多少好處，畢竟在這年代，婚姻法也還沒有幾十年後那麼健全和有人情味，再說，作為農村人，事情一旦發生了，誰又能先想到用法律武器來維護權益呢？
一般都是誰的拳頭大，誰就是法，這已經是大家心中不說可知的事了，而她婆家人多勢大，因此，李婷婷根本佔不了多少便宜。
而李婷婷也沒想著佔便宜，她就僅僅只是希圖著能把自己在婆家的幾身舊衣服拿回來，僅此而已。
總之不管怎麼說，接下來她將會按部就班地過度，先拿回屬於她自己的東西，最後扯離婚證。
在這期間，她會暫在她孃家，當然，也會時不時去石娃家，幫石娃收拾他家那兩孔爛窯，缺什麼，用石娃打獵賺的錢買什麼，哪裡需要改造的地方再改造一番，把他倆的安樂窩收拾收拾，結婚了後就能直接住進去了。
總之，作為二婚的她，也不會再像第一次那樣大操大辦，相反她倒想安安靜靜的進石娃家的大門，她想真正憑藉自己的雙手過一回日子。
而對這個未來的兒媳婦，石娃父親也是非常的滿意，甚至滿意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麼俊俏的姑娘，他石娃居然能娶到，這肯定是上輩子他做了什麼好事，或郊野裡的祖墳地裡冒青煙了。
當然李婷婷還能不能生，他也不希圖什麼，就只是盼著他石娃老來能有個伴兒，以不至於像他一樣孤獨終老。
當然，能生就太好了，至少能給他程家留個後，這輩子也算是沒有白教養他石娃。
可是，人家都說她是個石女子，那肯定就不能生了，這點確實像個遺憾一樣，怎麼看都不美好。
總之，無論如何這次的事成，對石娃父親來說，比當上“先進勞動模範”還光榮，也可以說是他這輩子最能拿得出手的事了。
而牛有鐵和他父親也因為此事耽擱的，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一進大門，牛有鐵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薄荷和艾草的味道，一時間竟有些好奇。
這時候，他媳婦看起來悶悶不樂的樣子，來到車前，就碎碎唸叨道：
“我見黑軍和他二達晌午就回來了，你父子倆可忙的，現在才回來，到底是啥事能把你父子倆忙成這樣，連家都不知道回了，我就不信，別人的事還能比咱家的事重要！”
微微一頓，又忍不住挖苦了一句，“石娃那麼親，以後你就跟石娃過日子去！”
從媳婦那憂鬱的眼神，以及說話的犀利口氣之中，牛有鐵隱隱讀出了幾分不安。
尤其是媳婦說的最後一句話，這讓他莫名的有些心慌。
牛有鐵取下獵囊，來到他母親高藍英身邊，小聲地問：“媽，咱家誰咋啦？”
一種特別的直覺，使他不由地問出這樣晦氣的話來。
“你奶，你，要不去看看她吧，我感覺她快撐掛不住了！”高藍英聲音沉沉地道。
一聽這話，牛有鐵的心咯噔了一下，與此同時感覺天都快塌了一樣。
“咋啦？我奶到底咋啦？”牛有鐵急的又問。
高藍英輕嘆了口氣，然後如實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從前天晚上開始，我就看你奶出氣很不利索，一開始我也是大意了，還以為沒事，結果沒一會功夫，我就看她喘氣喘的很急，臉一陣子黑，一陣子紫，呃……你不知道，當時險些沒把人給嚇死，然後我就趕緊喊你大哥去找會寧，會寧來才把你奶的病頭截住......”
她話還沒說完，牛有鐵就著急的往廈房跑去了。
來到大門口的時候，都險些跟他丈姨撞個滿懷。
“回來了啊？”範改花一如既往地笑著跟她女婿打招呼。
“嗯，剛回來，我奶，她，她咋樣了？”牛有鐵結結巴巴地問。
此時，他的手控制不住地顫抖著。
事實上，在他記憶之中，他奶的身體非常的硬朗，而且在前世都還活了99歲哩。
沒想，這世居然會提前走——也許會提前走吧！他不敢肯定。
他不敢相信，他甚至懷疑這是不是因為他重生的蝴蝶效應所致。
看牛有鐵手抖腿抖，整個人都顯得很不自然的樣子，範改花便笑著安慰道：“甭擔心了，你奶好很多了，我剛剛務弄她睡著，你想看就去看看吧，動作慢點就是，主要是，你奶這兩天都沒咋睡。”
“嗯嗯。”牛有鐵激動地點點頭，緊張的心情因他丈姨的兩句稀鬆平常的話很快就舒緩了下來。
他拾腿上前，輕輕掀開門簾，推門走了進去。
黑漆漆的廈房內，牛有鐵發現他奶就像一口黑油漆漆過的小號棺材，側在炕中央，房間內滿是艾草和薄荷的藥燻味兒。
牛有鐵知道，這是這年代赤腳醫生慣用的辦法，遇到病人呼吸不暢，或一口氣上不來，他們會使用薄荷或艾草，放水裡煮沸，使水蒸氣充滿房間，以幫助病人通氣。
儘管這很不科學，但這個方法在農村普遍存在。
畢竟，這年代氧氣瓶還沒有普遍開來，除了縣城等大城市有，一些偏遠的小村子甚至是鄉鎮衛生院都很少。
但為了應對這種突發情況，赤腳醫生們也只能這樣操作，好在，效果出奇的好。
牛有鐵屏息斂氣了好一陣子，正當他思緒紛飛之時，突然，炕上傳來一聲微弱的聲音。
“有鐵啊！”
那是賀明芳在喊她最愛的孫子的聲音。
“嗯，奶。”牛有鐵急忙道。
下意識走過去，趴在炕沿上，小心翼翼地傾聽著她奶的聲音。
“有鐵啊！”賀明芳又艱難地叫了一聲。
“嗯嗯，是，是我是我。”牛有鐵大聲回答道。
說著，摸到他奶乾瘦的手上，然後心疼地抓住，握緊，一種類似於抓到了肉骨頭上的感覺，頓時讓牛有鐵心疼不已。
她奶現在已經瘦成一把幹骨頭了。
這時，趙菊蘭端著一盞點燃的煤油燈走了過來。
房間內很快亮堂了起來，但仍然氤氳著不少霧氣，像是在蒸桑拿一般。
賀明芳慢慢睜開眼，藉著微弱的光，她勉強看到了她孫子，頓時，不知怎的，淚水就流了個不停。
“奶，您好點沒？我回來了，我達都回來了，我們都好的很。”牛有鐵急的彙報工作報道一樣快速地說道，生怕他奶下一刻就聽不到了似的。
與此同時，他震驚地發現，他奶身上穿著壽衣。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老太努力地將另隻手抬起來。
趙菊蘭知道她想坐起來，於是走上前去，小心地將她攙扶著背靠在疊好的被子上。
“啊這，這是——”牛有鐵看著他奶身上的壽衣，一時間竟語無倫次起來。
高藍英看出兒子的忌諱，走過來解釋道：“當時我怕你奶突然歿了，就想著先把壽衣穿上，你知道人一老，貪慢身子就硬的穿不上了！”
“呃，好，好嘛！”牛有鐵深吸了口氣，感覺自己又給什麼東西迎頭暴擊了一次，那感覺很難用語言形容。
這時，老爺子等人陸陸續續地走進了廈房，他們臉色凝重，腳步沉沉，尤其是老爺子，本來打獵賺了不少錢，又順路撮合成了一樁婚事，算是喜上加喜的事，可此時他竟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在老爺子身後，還跟著李會寧，他簡單向牛有鐵打了聲招呼，就去火爐子前檢查鍋裡煮的艾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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