捫心自問,若換做自己,斷無可能捨棄這一府的榮華富貴,去尋求什麼虛無縹緲的大道,何況父親若是事成……嘿嘿。
通法者如法寅禪師,不也為了權勢投入父親麾下麼?
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才是快意人生。
“阿彌陀佛。”
燭光下,心頭放下一塊大石、本該鬆了口氣的小公爺仍舊緊鎖眉頭,他的疑慮並未完全消散,望向佛祖金身,雙手合十:
“我總覺得不大踏實,這張符還是由大師代為掌管吧。”
這就多少有些做賊心虛了。
法寅默默收起驅鬼符,心中暗道:小公爺資質也算聰慧,只是心胸遠不如公爺寬廣,生性多疑,只因為三公子母親曾得寵,便常使些下作手段加害,經此一事,希望能長些記性罷。
“小公爺,那蕃僧的罡洞有些邪門,最好還是別留著了。”
法寅禪師見小公爺準備離去,便告誡道:“若是想留個紀念,也可在佛堂內先做個法事,削去其中靈光。青塘密宗的法器大多詭異離奇,偏離正道,只怕會對小公爺不利。”
削去了靈光不就是死物一個,還有何用?
“此事我自有計較。”
小公爺笑著點頭,內心之中卻不以為意,不知聽進去了幾分。
“天色已晚,不打擾大師了。”
望著對方離去的背影,法寅禪師忍不住搖頭。
放著中土正道的靈符妙法不用,偏去信那蠻荒之地的邪法。
由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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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徐弘遠的小院地處偏僻一角,小公爺的居所位於後宅正位,坐北朝南,五步一樓,十步一閣,俱是雕樑畫棟,僕從侍女便有數十人。
因為國公夫人歸寧省親去了,偌大個後宅,在魏國公不在的時候,便盡數由他做主。
所有下人都俯首聽命,生死賞罰,皆在小公爺之手。
前幾日不慎惡了陳陽,他便請法寅禪師在臥房裡做了諸多佈置,內以一卷開光的金剛經與天王像辟邪除厄,外以精銳親兵頂盔摜甲徹夜守護。
刺死那蕃僧的寶劍,與那支蕃僧的罡洞,也都陳列在臥房之中。
將密宗與中土佛門的法器混著用,顯然也是個不挑剔的,對佛祖沒有什麼虔誠可言。只要有效,便是紅毛鬼的上帝、扶桑倭人的天照大神,說不得也會拜上一拜。
多日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即便知道陳陽明日就會離開,小公爺還是不敢大意,他一直在床上合衣躺著,直至子時方才慢慢睡著。
夜色漸漸深了。
陳陽剛才吃席的大圓桌下方,一個靈巧的青色身影,探頭探腦地鑽了出來。
原來是個小巧紙人,剛才一直在桌下貼著,所以並沒被察覺,它身形靈動,渾身透著股機靈勁,沿著小公爺留下的氣息,一路尋至臥房。
體重極輕,沒留下任何足跡,靈光雖亮,靈氣卻少,便是通法者,若不在眼前,也難以發現其動向。
小東西攝手攝腳地來到雕花窗戶下,避過巡邏的衛兵,輕巧地躍上窗臺,順著窗戶之間的縫隙鑽了進去。
如此聰慧,勝過牲畜不知多少,或許常人也有所不及。
臥房內,手抄金剛經與天王像位於一角,而蕃僧曾使用的罡洞則位於另一角。
兩種不同法器,散發的靈光涇渭分明,相互對抗,反因此都沒發揮出十成功效。
青色紙人撓了撓頭,似乎在跟人小聲嘀咕著什麼,隨即商定了主意。
它慢慢爬上陳列架,以極小的個頭輕鬆將那根小腿骨製成、包覆著銅皮的罡洞舉起,然後躍向空中,朝著床上人影的額頭處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