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尿?”祿順聽了這話,疑惑道:“有道是有,而且管夠,只是小公爺的師父要這腥臊玩意兒做什麼?”
“我亦不知,但師父向來考慮得深遠,從來不做無用之事。”徐弘遠道:“其中自然有他的用意……既然龍馬就在這坊內,不如祿伯速速帶我過去,我好取了馬尿,趕緊向師父交差。”
在祿順的強烈要求下,徐弘遠只得以祿伯來稱呼對方,說完話,他跟著便要起身,卻被後者強行按了回去,“這點粗疏小事,交由下人處置便是,哪裡有小公爺親自動手的道理?來人啊——”
喚來了坊中夥計,祿順將收集馬尿的任務交待了下去,又親自端來茶水、點心,尋了兩個年輕漂亮的侍女前來給徐弘遠扇風。
聞著茶盞中的馥郁茶香,徐弘遠抽抽鼻子,分辨出了其中獨屬於大紅袍的那一絲蘭花般的芳香,精神一時有些恍惚,彷彿穿越了時光,重又回到了金陵城的國公府,勾起了無數回憶。
俗話說“春茶苦,夏茶澀,要喝好,秋白露”,一年之中,以白露前後產的茶葉為秋茶,更嚴格來說是在立秋與白露之間採摘,故而又名為“谷花茶”。
喝茶還有個講究,喚作“夏喝綠茶,秋飲青”,青茶也即烏龍茶,其中便是以武夷山大紅袍為最極品,此茶早在唐代便開始聞名,而後更是在宋代成為了御用之物,自然也受南北二朝的達官顯貴所推崇。
而北朝畢竟距離江南甚遠,能夠在此地喝到產自閩南的大紅袍,唯有定國公府這類頂級勳貴才能做到。
“好茶。”徐弘遠先是輕輕抿了一口,說道:“這茶湯明亮橙黃,清澈豔麗,入口之後滑順細膩,醇厚綿綢,回味持久,具有獨特的“巖韻”,顯然是大紅袍中的極品,難不成是產自那株懸崖上的母樹?”
祿順笑道:“小公爺到底是小公爺,這麼一品就能嚐出這茶出自哪兒,不像我們這些粗人,渾然分不出茶葉的好壞,只一股腦兒灌下去,白白糟踐了東西。”
“哪裡。”徐弘遠笑了笑,又低頭品起了茶湯,出來這些年,他都快忘記這大紅袍的滋味了。
祿順望著徐弘遠,眼神如看待自家子侄一般,接著道:“小公爺到了這,就如同到了自己家,絕無再寄人籬下的道理。我已經差人去魯班坊將小公爺的行李與師父一併請來,今日就在坊內休憩,上房已經備好。”
“這……這怎麼好意思……”徐弘遠拗不過祿順,只得同意,可說到陳陽後他又想起件事,趕忙追問道:“對了,與我同來的那位坤修呢?”
經過先前的一系列事,他差點將苗月兒忘到了九霄雲外。
祿順還沒回答,外頭傳來個沒好氣的聲音,“虧得徐公子還記著我,真是叫小女子受寵若驚。”
只聽啪的一聲響,那對鏤空雕花的木門便從中間被一腳踹開,隨即,門外那隻小巧的繡花鞋被緩緩收回,苗月兒俏臉微寒,眉宇間隱隱顯得有些不耐。
在她身後,還有兩個打扮秀氣的侍女正牽著裙角以小碎步追趕,見到眼前這一幕,紛紛用手遮住驚訝的小嘴。
“你這小女子是怎麼回事?為何如此不懂規矩!”祿順橫眉豎眼道:“我在與你家主人說話,你怎敢前來打攪?還不快快退下!”
“主人?”苗月兒彷彿聽見了天下間最稀奇的事,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指向徐弘遠道:“他?算了,我不與你這老糊塗廢話……徐公子,你倒是說說,我究竟是你的什麼人啊?”
顯然祿順又會錯了意,他見苗月兒如此氣焰,小聲對徐弘遠道:“小公爺,你平日裡對這侍妾是否太好了?要仔細她們恃寵生嬌,這女人啊,可不能太嬌縱。”
“我的爺爺哎,你可萬萬不要再胡說八道了!”徐弘遠此刻嚇得魂飛魄散,恨不能將祿順的嘴巴縫上,衝著苗月兒好一陣點頭哈腰,滿臉賠笑:“師叔,方才我一時感懷,心神大亂,絕不是有意冒犯……你快請上座。”
說著,趕忙將椅子推向前,在旁躬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苗月兒臉色這才好了些,面上還是有些不愉快,輕哼一聲道:“別了,我可受不起……來了這麼久了,你們敘舊也該敘完了吧?我們趕緊回去交差了,可別讓你師父久等。”
師叔?就這小娘子?
祿順好生打量了一番苗月兒,只見這姑娘雖然身量稍矮了些,體態卻纖細苗條,巴掌大的小臉不施粉黛,依舊顯得清秀可人,確實生得一副好相貌,只是從哪也沒看出個‘師叔’的樣子來——這女子至多隻有二十出頭,如何做得了小公爺的師叔?
心下生疑,面上卻並不生長,倒也沒有倚老賣老,反倒跟著徐弘遠行禮道:“是我年老眼花,胡言亂語,還請姑娘不要怪罪……你既是小公爺的師叔,便也是我定國公府的貴客,怎有讓客人呆在外頭的道理?姑娘快請上座,小公爺的師父我已差人去請了,前頭宴席也已備下,還望賞臉。”
見這老頭變臉極快,姿態轉眼間便放得極低,苗月兒縱使心中有氣,一時也不好發作,只道:“還是別了,而且我師兄不一定會來……若是徐公子喜歡,就在這多呆幾天吧,小女子這便告辭了。”
說完,俯身輕輕一福,並沒忘記了禮數。
“師叔且慢,我隨你一起回去!”
徐弘遠哪會願意留下?這定國公府再好,卻不是他自個兒家,有道是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他先前就不是什麼小公爺,如今更只是個尋常的搬山派門人,雖有時也會想起錦衣玉食的生活,卻早不再留戀。
見苗月兒決心要走,他想也不想,立即起身衝了出去,身旁祿順縱使想攔也攔不住,反倒險些被帶倒在地。
正撕扯間,忽聽得上方傳來個聲響——“你們幾個,為什麼在這拉拉扯扯?”
苗月兒抬頭望去,只見陳陽翹著個二郎腿,正坐在前方樓閣的頂上,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情望著自己,當下氣也消了,眉眼彎彎的滿是笑意,聲音也不自覺地甜膩起來,半踮著腳揮手道:“師兄~你坐那麼高做什麼?”
陳陽聞言只是笑笑,“這定興坊的門檻太高,我進不來,就只有翻牆了……你們兩個不過是去買些東西,怎去了這麼久還不見回來,莫不是趁機頑耍去了罷?”
祿順見那坐在屋脊上的道人雖略顯年輕,卻丰神俊朗,談吐之間自有一股飄逸出塵的氣質,布衣草鞋穿在他的身上不僅不顯寒酸,反顯得瀟灑自然,顯然並非常人。
只是他先前明明差了人去請這位陳道人,怎地對方卻沒走正門,莫不是底下的人怠慢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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