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羅姑娘已經蹲在村口老槐樹下。
她面前擺著塊新削的木牌,邊緣還沾著木屑,小丫頭們圍在周圍,扎紅頭繩的那個正踮腳往她髮間插野花:\"羅姐姐,這樣寫好不好看?\"
\"好看。\"羅姑娘摸著小丫頭沾了墨汁的指尖,另一隻手握著筆。
木牌上\"妧兒家人\"四個字剛乾透,她又在下方添了行小字,筆鋒故意拐得歪歪扭扭——像極了傳聞裡那位從未露過面的靈異組織創始人的字跡,\"這次輪到我請你喝茶。\"
\"羅姐姐在畫符嗎?\"小不點兒扒著她胳膊看,鼻尖還沾著昨晚塞給她的野山棗汁。
\"這是請帖。\"羅姑娘捏了捏他的臉,餘光瞥見項公子晃著紙傘走過來,金痕從傘骨裡鑽出來,捲走了她硯臺裡的墨。
\"你不怕他真動手?\"項公子彎腰撿起塊碎木片,在手裡轉著玩。
他指的\"他\",是那位掌控著靈異組織、百年間從未對活人展露過情緒的會長。
羅姑娘把筆往石縫裡一插,仰頭看他。
晨光穿過槐樹葉子落在她眼睛裡,像有星星在跳:\"他不動手我才怕呢——說明他根本不在乎她。\"
小娃娃們聽不懂大人的話,卻被她亮晶晶的眼神感染,舉著木牌蹦蹦跳跳往村口跑。
羅姑娘跟著站起來,衣襬掃過地上的木屑。
項公子望著她髮間那朵野花,突然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角:\"要是他動了殺心......\"
\"那正好。\"羅姑娘拍掉他手上的木屑,轉身追上孩子們。
木牌被豎在老槐樹下時,她聽見項公子在身後低笑,金痕繞著他的手腕,尾巴尖沾著沒擦乾淨的墨,在他袖口洇出朵小花。
月上柳梢頭時,木牌不見了。
羅姑娘蹲在老槐樹下,指尖沾了點地上的溼痕。
是血,還帶著溫度。
項公子的金痕從她袖管裡鑽出來,吐著信子去嗅那滴血,突然炸毛似的縮回她懷裡——這是金痕遇見極兇之物才會有的反應。
\"他來了。\"羅姑娘站起來,拍掉裙角的土。
風裡有股若有若無的甜香,是趙師姐那邊的動靜。
她轉頭看向祠堂方向,看見一縷青煙從祠堂屋頂飄起來,混著桂花香,像條柔軟的絲帶,往村子各個角落鑽去。
祠堂裡,趙師姐正把最後半塊桂花糖塞進供香爐。
糖塊碰著香灰髮出\"滋啦\"一聲,她後退兩步,袖中銀鈴輕響——這是佈防完成的訊號。
陳阿婆攥著供桌上的青瓷平安符,符身已經熱得燙手,連帶著她佈滿老繭的手都紅了:\"當年妧姑娘被燒時,這瓷片也是這麼燙......\"
\"看地面。\"羅姑娘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向青石板。
原本被金痕染成金色的紋路突然泛起白光,像有人用月光在石板上畫畫。
先是半截繡著並蒂蓮的裙角,接著是一雙沾著炭灰的手,最後是張年輕的臉——是妧兒,她懷裡抱著個裹著紅布的女嬰,火舌已經舔到她後頸。
\"記住,甜的東西要慢慢吃。\"石板上的妧兒開口了,聲音輕得像嘆息,\"苦的日子要快點過。\"她突然用力一推,女嬰被推出火場,而她自己卻站在原地,望著越燒越旺的火苗笑了,\"這樣......等有人記得我時,就能嚐到最甜的糖了。\"
\"妧......\"
祠堂外傳來一聲破碎的呼喚。
羅姑娘轉頭,看見村口站著個穿玄色長袍的男人。
他的發冠歪了,腰間玉墜摔在地上,裂成兩半。
月光照在他臉上,能看見他眼眶通紅,像是熬了百年的夜突然塌了。
\"你怎麼不逃?\"男人踉蹌著跪在青石板上,聲音抖得厲害,\"當年我明明......明明讓人留了後門......\"
項公子慢悠悠從羅姑娘身後走出來,金痕盤在他肩頭,尾巴尖故意掃過男人腳邊的碎玉:\"會長大人,您當年要是抱走孩子,現在也不用追著她跑啦!\"
\"對哦!\"羅姑娘配合著拍手,眼裡全是促狹,\"我夢裡看見您哭得可傷心啦,眼淚把供桌都打溼了——\"
\"閉嘴!\"男人突然吼出聲,袖口翻湧的陰氣卷飛了半塊青石板。
可他的目光始終鎖在祠堂裡的光影上,伸出去的手在半空抖了三抖,最終只是攥緊了胸前的玉佩——那玉佩上,刻著個\"妧\"字。
羅姑娘悄悄碰了碰項公子的手肘。
項公子心領神會,金痕\"刷\"地竄上房梁,把懸著的銅燈撞得搖晃起來。
燈光晃過男人的臉,照見他眼角有淚,卻又很快被陰氣蒸發,只留下道淡得幾乎看不見的水痕。
\"他怕的不是陣法。\"羅姑娘低聲說,聲音輕得只有項公子能聽見,\"他怕的是......妧兒的記憶真的復活。\"
祠堂外的老槐樹突然沙沙作響。
羅姑娘抬頭,看見道雪白的影子從屋頂躍過。
那是隻小白狐,尾巴蓬鬆得像團雲。
它在屋簷上站定,尾巴尖掃過虛空,喉間發出聲極輕的呢喃,聲音被風捲著,散進了桂花香裡。
小白狐的尾巴尖掃過虛空時,祠堂裡的月光突然凝住了。
玄色長袍的男人(會長)原本攥緊\"妧\"字玉佩的手指驟然蜷縮,指節泛白如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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