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尖劃過墨錠邊緣,一道暗金流光隨之遊走,\"至於與墨君的牽連...其中緣由,說不清道不明。\"
她頓了頓:\"好了,活墨已成。\"她將那方點過龍睛的墨錠交到蘇玥瑤手中,觸手生溫,竟似有脈搏在墨中跳動。
\"拿它去覆蓋死墨的書帖,就能讓人恢復了。畢竟活墨這東西,最懂得如何吞噬死墨。\"
麗娘轉身欲走,衣衫一角在臺階前劃出一道流雲般的弧線。
\"你認識他,是不是?\"蘇玥瑤緊盯著麗娘:\"不要否認,”她一字一頓道,聲音裡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從第一次制墨的後,我就這麼猜測了。\"
麗娘沉默,抬頭望向夜空,明亮的眼睛裡倒映著疏星淡月,彷彿透過三百年的光陰,又看見了那個站在杏花微雨中的青衫書生。
\"你猜得不錯。\"她終於開口,聲音輕得像飄落的雪花:\"莫俊啊......一開始,不過是個愛字如痴的傻子。\"
麗娘來到院裡的椅子上坐下,沙啞的嗓音裡滲出少女般的清亮響起,:“三百年前,先天人族最後的血脈——少女清荷,揹負族中使命,攜死墨離開北境。
她在一座南江小鎮遇見了莫俊。
那時的莫俊,不過是個貧寒書生,白日賣字為生,夜裡挑燈苦讀。他筆下字跡清逸絕塵,卻因出身低微,始終無人賞識。
清荷初見他的字,是在一個暮春的午後。
她本是去城南墨莊取新制的煙墨,卻在經過書畫攤時,被一陣清冽的墨香牽住了腳步。素白的宣紙上,字型如寒梅折枝,字字筋骨嶙峋,卻又在轉折處透著說不出的纏綿。
\"這是......\"她指尖懸在紙面上方三寸,不敢觸碰。
\"姑娘若喜歡,三文錢便可拿走。\"攤後傳來低沉的嗓音。清荷抬眼,看見個青衫落拓的年輕書生,雙眼澄澈如秋水——正是莫俊。
後來她日日來買字,直到梅雨浸透姑蘇城的青石板。
某個雨聲淅瀝的黃昏,她終於忍不住問道:\"先生這筆意,為何總透著三分不甘?\"
莫俊研墨的手頓了頓,墨池裡映出他自嘲的苦笑:\"寒門學子,縱有千般抱負,終究抵不過一方硃砂印。\"
他指著自己裱好的字畫,那些蓋著\"待價而沽\"的鮮紅印章,\"你瞧,連這印泥都是贗品。\"
清荷望著他硯臺中漸漸凝固的墨,忽然鬼使神差地開口:\"我贈先生一錠墨可好?\"
“此墨非凡物,用之可成書聖,但……”她猶豫片刻,終究沒說出後半句。
莫俊不知其中兇險,只當是尋常好墨,欣然收下。
那日後,他蘸墨揮毫,筆下字跡竟如游龍驚鴻,墨香瀰漫間,隱約有龍吟低嘯。
清荷站在門外,指尖發冷。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一夜之間莫俊名動江南。他的墨寶,一字千金。達官貴人爭相求取,文人雅士奉若神明。
有人說,他的字有靈,觀之如見真龍盤旋;也有人說,他的墨色詭異,久視令人心神恍惚。
世人稱他“書聖”,卻不知每一筆都在餵養墨中的玄螭殘念。
清荷後面試圖阻止他。她衝進莫俊的書房門,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得踉蹌後退——
滿書房的字竟如活物般在紙上蜿蜒遊走。
莫俊伏在案前,右眼已徹底化作濃墨般的漆黑,正用一支骨筆蘸著泛著藍光的墨寫著什麼...
“不能再用了!”清荷抓住他的手腕,聲音發顫,“它在吞噬你!”
莫俊卻只是輕笑,指尖撫過她的臉頰,眼神溫柔而堅定。
“清荷,你知道嗎?這墨……在對我說話。”
她渾身一僵。
“它說,它能讓我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