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頭毒辣,白晃晃的光線被厚重的窗紙和簾幕過濾,只剩下悶熱和令人昏昏欲睡的粘稠。
“夫人,我看天氣這麼熱,奴婢給您熬了碗冰鎮綠豆湯,消暑解乏”。說著,珠簾被一隻略顯粗糙的手輕輕撩開一道縫隙。
蘇繡娘沒有抬頭,目光依舊落在賬冊上,只淡淡“嗯”了一聲。
小荷端著一個青瓷蓮花小碗,腳步輕快地走了進來。碗裡盛著碧瑩瑩、半透明的綠豆湯,幾塊剔透的碎冰浮在湯麵,絲絲涼氣嫋嫋升起。
她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笑意,將碗輕輕放在蘇繡娘手邊的書案空處,動作平穩,沒有絲毫晃動。
“您趁涼用些,潤潤喉。”小荷說著,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垂落的床幃,又飛快地垂下眼瞼。
綠豆湯的清甜氣息混著涼意,在這悶熱的室內本該是極誘人的。蘇繡娘擱下筆,指尖搭上那冰涼的青瓷碗壁。
就在她目光隨意掃過碗中湯水的剎那,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住了。
碗沿內壁,靠近湯麵處,浮著幾粒極其微小的、近乎透明的油星子。那油星子極小,若非她眼神銳利,又帶著十二分的警惕,在昏黃光線下幾乎難以察覺。
它們不像是熬煮綠豆湯時沾染的普通油花,反倒像某種……脂膏融化後留下的痕跡?
一絲極其細微的、幾乎被綠豆清甜完全掩蓋的、若有似無的澀味,隨著涼氣鑽入蘇繡孃的鼻腔。
那味道淡到極點,混雜在沉水香和藥味裡,尋常人根本分辨不出。可蘇繡娘是誰?秦淮河畔“醉月樓”的頭牌清倌人!
那些年,鴇母為了讓她“聽話”,什麼下三濫的迷藥、春藥沒在她面前使過?她又為了自保,在多少杯酒水羹湯裡嗅出過致命的陷阱?
這絲澀味,像一把冰冷的鑰匙,瞬間開啟了記憶深處某個塵封的、帶著屈辱和血腥的匣子——
曼陀羅籽!磨成細粉,混入脂膏,遇熱則融,遇冷則凝,無色無味,唯油星可辨,其性至陰,半錢可致幻,一錢……奪命!
一股寒氣猛地從腳底竄上頭頂,瞬間壓倒了正午的悶熱!蘇繡孃的心跳在剎那間停滯,隨即狂跳如擂鼓,撞擊著耳膜!
小荷依舊垂手侍立在側,臉上掛著那副溫順無害的表情,彷彿只是盡職盡責地為主子奉上一碗解暑的甜湯。
電光火石間,無數念頭在蘇繡娘腦中炸開!下毒!目標是誰?是她?還是……拔步床裡那個重傷未愈、此刻毫無防備的陳硯山?
這曼陀羅籽的分量……足夠藥翻一頭壯牛!若是陳硯山用了,以他此刻虛弱的體質,必死無疑!若是她用了……也足以讓她神志不清,任人擺佈!好毒的連環計!
憤怒,冰冷的、足以焚燬一切的憤怒,瞬間取代了驚駭!她猛地抬眼,目光不再是平日的沉靜,而是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鋒,帶著洞穿一切的厲色,直刺小荷低垂的眼簾!
小荷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彷彿能剝皮拆骨的目光刺得一顫,下意識地抬眼,正好撞上蘇繡娘那雙深不見底、此刻卻燃燒著駭人冰焰的眸子!
她臉上那點溫順的笑意瞬間僵住,一絲難以掩飾的慌亂從眼底飛快掠過。
就在小荷眼神閃爍、手指下意識蜷縮的剎那!
蘇繡娘動了!
她端碗的手腕猛地一翻!動作快如閃電,帶著一股玉石俱焚般的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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