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裡那個煞氣沖天的男人,此刻在重傷和疲憊的侵蝕下,竟顯出一種近乎脆弱的輪廓。
她眼中沒有任何波瀾,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沉靜。那沉靜之下,是冰冷堅硬的磐石,還是洶湧的暗流?無人知曉。
她轉身,無聲地走回書案前,重新坐下。指尖拂過賬冊冰冷的封面。夜,還很長。
***
靜頤軒偏院角落,一間廢棄的柴房被臨時改成了囚室。潮溼、陰暗,散發著濃重的黴味和灰塵的氣息。牆壁斑駁,角落裡堆著些腐朽的柴草。
唯一的光源是高處一扇巴掌大的、蒙著厚厚灰塵的氣窗,透進一點慘淡的月光。
小荷被粗魯地扔在冰冷潮溼、佈滿灰塵的地面上。兩個婆子鎖上沉重的木門,插上手臂粗的門栓,腳步聲漸漸遠去。
黑暗和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徹底淹沒。
她蜷縮在角落裡,身體因為寒冷和恐懼而劇烈地顫抖著,牙齒咯咯作響。額頭上被磕破的傷口火辣辣地疼,血已經凝固,糊在面板上,黏膩噁心。
溼透的衣裳緊貼著身體,寒氣像無數根針,刺入骨髓。
但此刻,肉體上的痛苦遠不及內心的恐懼和絕望。陳硯山那雙冰冷的、洞穿一切的眼睛,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腦海裡。
孃的死訊,謊言被撕破的恥辱,還有那句如同死亡宣判的“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著她的靈魂。
完了。全完了。
林家許諾的金子,陳繼文虛偽的庇護,她所有精心編織的退路,都在那雙眼睛下灰飛煙滅。
等待她的,只有比死亡更恐怖的折磨——那個男人口中的“水刑”?還是其他更可怕的酷刑?她不敢想。
巨大的恐懼像冰冷的巨蟒,纏繞著她的脖頸,越收越緊,幾乎讓她窒息。她抱住自己的膝蓋,將頭深深埋進去,試圖隔絕這令人絕望的現實。
黑暗中,只有她自己粗重而急促的呼吸聲,還有心臟瘋狂撞擊胸腔的悶響。
時間在黑暗中緩慢流淌,每一秒都是煎熬。不知過了多久,柴房外似乎傳來極其細微的腳步聲,輕得像貓。
小荷猛地抬起頭,驚恐地瞪大眼睛,死死盯住那扇緊閉的木門!是誰?是來提審她的婆子?還是……那個煞神派來行刑的人?!
腳步聲在門外停住了。接著,是極其輕微的、金屬與木門摩擦的“咯啦”聲,像是鑰匙插入了鎖孔!
小荷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懼讓她渾身僵硬,連呼吸都停滯了!
“咔噠”一聲輕響,門鎖被開啟。沉重的木門被推開一道狹窄的縫隙,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一道微弱的、搖曳的燭光從縫隙裡透了進來,驅散了一小片濃稠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