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陳繼文!是你這個披著人皮的畜生!”
“你……”陳繼文被罵得渾身發抖,羞憤欲絕,指著蘇繡孃的手指抖得像風中落葉。
“我什麼?”蘇繡娘毫不退縮,眼神如冰。
“我告訴你,陳繼文。這‘嬸孃’的名分,我要定了!從今往後,你見了我,就得恭恭敬敬地彎下你那高貴的腰,喊一聲‘嬸孃’!
這是你陳家欠我的!是你陳繼文欠我的!
用這把刀剮下你們陳家那層虛偽的‘清譽’皮,聽著你們骨頭被碾碎的聲響,就是我蘇繡娘往後餘生,最大的痛快!”
她的話語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陳繼文的心臟,將他所有的僥倖、所有的優越感、所有的偽裝徹底擊得粉碎!
巨大的屈辱和恐懼將他淹沒,他只覺得眼前發黑,胸口窒悶,幾乎要暈厥過去。
他指著蘇繡娘,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剩下滿眼的怨毒和驚駭。
祠堂裡死寂一片,只有他粗重的喘息聲在樑柱間迴盪。燭火猛地一跳,爆開一朵細小的燈花。
她靜靜地看著他,看著這個曾讓她用十年血淚去等待、最終卻用背叛和侮辱將她碾入泥濘的男人。
他跪在那裡,像一條瀕死的魚,以為吐出的毒液能腐蝕一切。
心裡那片被反覆踐踏的荒蕪之地,竟連一絲漣漪都未曾興起,只餘下冰冷的、看戲般的漠然。
蘇繡娘緩緩放下手中的繡繃,擱在一旁的小几上。動作從容,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倦怠。
然後,她俯身,從腳邊擱置繡線的紫檀木提盒最底層,取出一個用素白杭綢仔細包裹的長方形物件。指尖拂過那冰涼的綢面,慢慢揭開。
一幅繡品。
素白的軟緞底子上,沒有花鳥魚蟲,沒有山水樓閣。只有一行行細密得令人心悸的小字,如同用針尖刺出的泣血控訴:
某年某月,陳繼文收了綢緞莊王老闆五百大洋,允諾娶其女,將我棄若敝履;
某年某月,他如何與留洋同窗密信往來,信中對我極盡“村婦”、“愚鈍”之貶損;
某年某月,他登船前夕,在碼頭酒館醉後狂言,說蘇城染坊那個傻女人,活該用十年青春為他墊腳……
墨線勾勒的日期、人名、銀錢數目、汙言穢語,密密麻麻,針針見血,清晰得如同衙門裡的判詞。
右下角,一方小小的硃砂印記,是當年染坊東家按下的手印,鮮紅刺目,像一道永不癒合的傷疤。
她將這幅承載著十年血淚與背叛的繡品,在他面前一寸寸展開。
燭光跳躍著,照亮緞面上那些冰冷殘酷的字跡,也照亮陳繼文驟然煞白、繼而因極度驚恐而扭曲的臉。
他死死盯著那幅繡品,眼珠子幾乎要瞪出眶來,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彷彿被人扼住了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