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簡單的貪墨,這是一張巨大的、盤根錯節的網,從庫房到外鋪,從採買到用度,處處都有蛀蟲在啃噬!
而網的中心,隱隱指向城西,指向林家,指向那個留洋歸來的林晚秋,甚至……可能牽連更深!
“賬做得漂亮。”蘇繡娘最後總結道,指尖輕輕拂過那幾本攤開的賬簿封面,如同拂過一張精心編織的、沾滿油汙的蛛網。
“進出大抵能對上,表面看不出大紕漏。可這內裡的乾坤,”她抬起眼,目光直直看向陳硯山眼底翻湧的風暴,“怕是比大帥您肩上的槍眼……還要深,還要爛。”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再次降臨。只有冰塊融化的“滋啦”聲,在這片緊繃的空氣中顯得格外刺耳。
陳硯山胸膛起伏的弧度明顯加劇,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傷處,帶起壓抑的悶哼。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沿著他冷硬的臉頰滑落。
他死死盯著那幾本賬簿,眼神銳利得幾乎要將紙張燒穿。那裡面記錄的,不僅僅是一筆筆虛假的數字,更是對他掌控力的赤裸裸的挑釁和嘲弄!
在他重傷蟄伏的這段時間,陳家這艘大船,船底早已被蛀空,航向也早已偏離!
憤怒,冰冷的、足以焚燬一切的憤怒,在他胸腔裡咆哮衝撞,卻被重傷的軀體死死禁錮,只能化作眼底駭人的風暴和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蘇繡娘靜靜地坐著,看著他因憤怒和傷痛而微微顫抖的身體,看著他額角滾落的冷汗,看著他肩頭紗布上那點刺目的新洇出的深紅。
“查,去查,明著查容易打草驚蛇,”他微微喘息了一下,額角的冷汗更多了,“暗著來……你手裡……沒人。”
這確是實情。蘇繡娘初入陳府,根基淺薄,身邊除了幾個粗使下人,並無真正可用、可信的心腹。要查這張盤根錯節的網,無異於痴人說夢。
陳硯山的目光緊緊鎖著她,那眼神裡翻湧著複雜的情緒:有試探,有評估,更有一種近乎殘酷的、將她也拖入這場血腥漩渦的決絕。
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抬起那隻未受傷的右手,探入自己貼身的裡衣。摸索片刻,掏出一個東西。
那東西不大,入手冰涼沉重。是一塊半個巴掌大的玄鐵令牌。令牌通體烏黑,毫無紋飾,只在正面用極凌厲的線條刻著一個篆體的“影”字。
令牌邊緣磨損得厲害,帶著常年摩挲的光澤,更添幾分沉甸甸的煞氣。
“拿著。”陳硯山的聲音嘶啞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他將令牌遞向蘇繡娘。
蘇繡孃的目光落在那塊玄鐵令牌上。那烏沉沉的色澤,那凌厲的“影”字,都透著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和鐵與火的味道。這絕不是陳家的東西。
她沒有立刻去接,只是抬起眼,看向陳硯山。燭光在他蒼白疲憊的臉上跳躍,那雙深潭般的眼睛裡,此刻燃燒著一種近乎病態的偏執和孤注一擲的瘋狂。
“西角門出去,”陳硯山喘息著,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力氣,“往右……過三條巷子……有家不起眼的……‘張記棺材鋪’……”他頓了頓,急促地吸了兩口氣,壓下喉間的腥甜。
“子時……三刻……拿這個……找瘸腿張老七……他會……給你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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