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繡孃的心跳微微加快。棺材鋪!瘸腿張老七!這顯然是陳硯山埋在暗處的、見不得光的私兵!他竟將呼叫這股力量的信物,交給了她!
“一次……最多……三人。”陳硯山的聲音更加虛弱,眼神卻銳利如刀,死死釘在蘇繡娘臉上,“怎麼用……隨你。但……”他猛地吸了一口氣,牽動傷口,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額角的冷汗瞬間匯成了小溪。
“記住……這些人……不是你的護院……是刀!是……見不得光的刀!用的好……割肉剔骨……用的不好……”他眼底掠過一絲冰冷的警告,“反噬……能要你的命!”
他將令牌又往前遞了半分,那烏沉的令牌在燭光下泛著幽冷的光澤。
蘇繡娘看著他因劇痛而微微痙攣的手指,看著他肩頭紗布上那點刺目的深紅迅速擴大。她沒有猶豫,伸出手,指尖觸碰到那冰涼的玄鐵。
一股沉甸甸的寒意瞬間順著指尖蔓延開來,如同握住了一塊千年寒冰,也握住了一把淬毒的雙刃劍。
她穩穩地接過了令牌。入手沉重,帶著陳硯山指尖殘留的冷汗和血腥氣。
“繡娘明白。”她聲音平靜無波,將那冰冷的令牌緊緊攥在掌心,感受著那稜角硌著皮肉的微痛感。“刀口,只會衝著該割的肉去。”
陳硯山似乎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頹然靠回床頭,重重地喘息著,臉色灰敗得嚇人。他閉著眼,不再看她,只從喉嚨裡擠出破碎的幾個字:“出去吧……我要……靜一靜……”
蘇繡娘不再多言。她站起身,動作輕緩地將那幾本攤開的賬簿一一合攏,整齊地疊放在書案一角。然後,她端起旁邊小几上早已涼透的藥碗,轉身,無聲地退出了內室。
厚重的門扉在她身後輕輕合攏,隔絕了裡面濃重的血腥氣和壓抑的喘息。
***
夜色如墨,濃稠得化不開。鉛灰色的雲層徹底吞噬了最後一點星光,沉甸甸地壓在金陵城古老的屋脊上。
靜頤軒內一片死寂,唯有巡夜家丁模糊的更梆聲,在曲折的迴廊間空洞地迴盪,更添幾分陰森。
蘇繡娘沒有點燈,獨自坐在外間書房的紫檀木圈椅裡。黑暗中,只有她指間那枚玄鐵令牌冰冷的觸感異常清晰。
那“影”字的稜角硌著她的指腹,帶著一種無聲的殺伐之氣。
子時三刻。西角門。張記棺材鋪。瘸腿張老七。
這幾個詞在她腦中反覆盤旋。陳硯山交給她的,是見不得光的刀,也是懸在她頭頂的利刃。用好了,是斬斷陳府毒瘤的利器;用不好,便是反噬自身的兇器。
她需要絕對謹慎。第一步,便是要親眼看看,陳硯山口中這“見不得光的刀”,究竟是些什麼人。
時間在黑暗中緩慢流淌。蘇繡娘如同最耐心的獵手,靜靜等待著。直到窗外更梆聲清晰地敲過三下,又拖長了調子報出“子時三刻”時,她才緩緩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