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剛過,鉛灰色的雲層壓得更低,悶雷在雲層深處隱隱滾動,空氣溼重得能擰出水來。陳府西角門外那條平日裡少人問津的陋巷,此刻卻擠滿了人。
粗壯的陳府護院手持水火棍,凶神惡煞地驅趕著探頭探腦的閒人,清出一片空地。
空地中央,停著一輛破舊的平板驢車。車上沒有棺材,只用一張髒得看不出顏色的破草蓆,裹著一具瘦小的、早已僵硬的屍體——正是小荷。
草蓆沒有蓋嚴實,露出她一雙穿著破爛青布鞋的腳,還有那隻至死都緊握成拳、僵硬地縮在胸前的手。
一個穿著打滿補丁、渾身散發著酸餿氣的老乞婆,正撲在驢車旁,哭得撕心裂肺,聲嘶力竭。她頭髮花白蓬亂,臉上溝壑縱橫,涕淚糊了滿臉,正是“慈安堂”後門那個知情的老乞婆王婆子。
此刻,她正被兩個粗壯的陳府婆子“攙扶”著,或者說,是死死架著,讓她面對著驢車上的屍體,完成這場“認親”的戲碼。
“我的兒啊——!我苦命的荷兒啊——!”王婆子哭嚎著,聲音沙啞淒厲,帶著一種被生活徹底碾碎的絕望。
“你怎麼就……就這麼走了啊!你讓娘……讓娘可怎麼活啊——!”她一邊哭,一邊試圖掙脫婆子的束縛去撲向屍體,動作誇張而笨拙,鼻涕眼淚甩得到處都是。
周圍被驅趕開、卻依舊遠遠圍觀的僕役和下人們,看著這悽慘的一幕,聽著那撕心裂肺的哭嚎,臉上都露出不忍和唏噓的神色。
小荷“畏罪自盡”的訊息早已在府裡傳開,此刻看到這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場面,更添幾分悲涼。
“好了好了,王婆子,節哀順變吧!”一個管事模樣的中年男人皺著眉,上前一步,聲音帶著不耐煩,卻又刻意拔高了幾分,像是要說給所有人聽。
“小荷這丫頭,唉,也是自己走了歪路,怨不得旁人!府裡念在她伺候過主子一場,也念在你孤苦無依,這才允了你來認屍,還賞了你五兩銀子傳送她!拿著銀子,趕緊把人拉走,找個地方埋了吧!別在這兒嚎了,驚擾了主子們清淨!”
王婆子像是沒聽見,依舊哭得死去活來,被兩個婆子架著,身子軟得像麵條。
那管事搖搖頭,從懷裡掏出一個灰撲撲的小布包,塞到王婆子手裡:“拿著!這是府裡的恩典!”他又對架著王婆子的婆子使了個眼色,“行了,趕緊把人架走!車也拉走!”
兩個婆子應了一聲,正要強行把哭嚎的王婆子拖開,把驢車趕走。就在這時,一直僵硬地蜷縮在草蓆裡的小荷那隻緊握成拳的手,被一個婆子“無意”中碰了一下!
“啪嗒”一聲輕響!
一支半舊的銀簪子,從小荷僵硬的手指間滑落,掉在骯髒的地面上!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