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裡混雜著廉價香燭燃燒的刺鼻氣味,和來自陳硯山那些如狼似虎、腰佩槍械的親衛身上的硝煙味,以及一種源自心底的、無聲的恐懼。
沒有喜慶的紅色,沒有喧鬧的賓客。
只有陳家族老們,穿著象徵身份的長袍馬褂,如同被押解的囚徒,面無人色、抖如篩糠地被“請”在兩側的酸枝木太師椅上。
為首的老族長陳鴻禮,花白的鬍鬚顫抖著,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廳堂中央,充滿了驚懼與絕望。
陳繼文和他那位留洋歸來的未婚妻林晚晴,被兩個眼神冰冷的灰衣壯漢“護衛”在靠近供桌的位置。
陳繼文臉色慘白如紙,嘴唇緊抿,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怨毒和深入骨髓的屈辱,昂貴的絲綢長衫下襬,隱隱能看到可疑的深色溼痕。
林晚晴緊緊抓著他的手臂,精心描畫的妝容也掩蓋不住她花容失色的驚惶,那雙曾顧盼生輝的美目裡,只剩下無邊的恐懼,彷彿置身於噩夢之中。
供桌之上,陳家的列祖列宗牌位林立,在慘白的燈光下沉默地注視著下方這場荒誕而殘酷的儀式。
“吉時到——!”管家乾澀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在死寂中響起,如同喪鐘。沒有拜天地,沒有拜高堂。
只有陳硯山對著供桌上那排冰冷的牌位,用他那沙啞低沉、毫無感情的聲音,簡短地宣告:“陳硯山,今日迎娶蘇氏繡娘為妻。祖宗見證。”
宣告完畢,他轉向被迫站在前方的陳繼文,目光冰冷,命令道:“敬茶。叫嬸孃。”
“嬸孃”兩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陳繼文的心上!
他身體猛地一顫,臉色由白轉青,嘴唇哆嗦著,怨毒的目光幾乎要將蘇繡娘生吞活剝。
他身邊的留洋大小姐更是倒吸一口涼氣,驚恐地捂住了嘴。
一個婆子端著一個紅漆托盤走上前,上面放著兩盞熱氣騰騰的蓋碗茶。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陳繼文身上。
燭火跳躍,在他慘白扭曲的臉上投下晃動的陰影。時間彷彿被拉長,每一秒都如同酷刑。
在陳硯山那無聲卻重若千鈞的注視下,在蘇繡娘
冰冷如霜、帶著一絲若有若無嘲諷的目光下,陳繼文臉上的肌肉劇烈抽搐著,巨大的屈辱感幾乎要將他撕裂。
最終,那深入骨髓的恐懼壓倒了所有的反抗。他顫抖著伸出手,手指僵硬地端起其中一盞茶。
茶水因為他的顫抖而劇烈晃動,滾燙的茶水濺出來,燙紅了他的手背,他卻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