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插曲，像一顆投入死水的小石子，雖然引起了片刻的漣漪，卻也意外地打破了剛才那令人窒息的僵局。
沈鴻業很快恢復了笑容，彷彿剛才的不快從未發生：“下人粗鄙，讓陳專員、陳夫人見笑了。來人，收拾乾淨！再給陳夫人換一盞熱茶來！”
他轉向蘇繡娘，笑容溫和，帶著一種刻意的親近，“夫人受驚了。這上京的老參茶最是壓驚補氣，夫人嚐嚐？”僕役迅速清理了地上的碎片和水漬，又為蘇繡娘奉上一盞新沏的茶。茶湯金黃透亮，散發出濃郁的人參氣味。
蘇繡娘端起茶盞，指尖感受著白瓷溫潤的觸感。她沒有立刻飲用，只是垂眸看著茶湯中沉沉浮浮的參片，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遮住了眸底深處的冷光。
方才何老失手打碎茶碗時，那看向陳硯山方向那驚鴻一瞥中蘊含的複雜情緒——激動、痛楚、絕望的哀求……如同烙印般刻在她心裡。這位沈家老僕，絕對認出了陳硯山！他的失態，絕非偶然！
“謝二爺。”蘇繡娘抬起眼，對著沈鴻業微微頷首致謝，聲音依舊清越平靜。她將茶盞送至唇邊，卻沒有喝，只是用杯蓋輕輕撥弄著浮在上面的參片，動作優雅從容。
“二爺府上的茶，自然是好的。只是妾身素來體寒，人參性熱，不敢多用。”她放下茶盞，目光轉向沈鴻業，唇角帶著一絲極淡的、恰到好處的歉意，“倒是浪費二爺一片心意了。”
又一次不動聲色的拒絕！滴水不漏！
沈鴻業臉上的笑容終於有些掛不住了，眼底的陰鬱幾乎要漫溢位來。這個蘇繡娘，看似溫婉沉靜，應對卻如此綿裡藏針，滑不留手！
陳硯山是塊難啃的硬骨頭，他身邊這個女人，竟也如此棘手！這對夫妻，簡直像一塊渾然天成的寒冰，油鹽不進！
他捻動佛珠的手指加快了幾分，指節微微泛白。看來，常規的試探和拉攏，對這兩人完全無效。必須下點猛藥了。
“無妨無妨。”沈鴻業強壓下心頭的煩躁，笑容重新變得深邃莫測，“陳夫人體質特殊，倒是沈某疏忽了。說起這茶，倒讓沈某想起一件舊物。”他揮了揮手，對身邊侍立的管事低聲吩咐了一句。
不多時，管事捧著一個巴掌大小、紫檀木雕花的小錦盒，恭敬地呈到沈鴻業面前。
沈鴻業拿出裡面的鐲子：“這是舍妹生前最喜愛的首飾了，可惜斯人已逝，陳夫人體寒，正好這鐲子有溫熱的作用，今日有緣，就把這鐲子送給陳夫人，還望陳夫人不要拒絕。”
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不拒絕，以後就有機會與陳硯山攀扯，拒絕，就是明面上不給沈鴻業面子。
陳硯山面容不變，手不由自主地緊握成拳。
蘇繡娘沒有說話，沒有表達出對鐲子的態度，而是看向了陳硯山，彷彿在徵詢他的意見。
陳硯山接觸到她的目光，那眼神沉靜如水，帶著一種無聲的安撫和絕對的信任。他緊繃的下頜線幾不可察地鬆緩了一瞬。
蘇繡娘得到了某種無聲的許可，這才緩緩抬起眼，她的目光落在那隻玉鐲上，停留了片刻，眼神裡沒有驚豔，沒有貪婪，只有一種純粹的、如同鑑賞古物般的平靜審視。
“二爺厚愛，妾身惶恐。”她終於開口，聲音依舊清越，“此鐲玉質天成，煙霞氤氳，確是世間罕有的珍品。沈大小姐當年珍愛之物，想必寄託了至深的情思。此等蘊含故人精魂的貼身之物，妾身一介外人，豈敢貿然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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