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幾個離得近、豎著耳朵的軍官和太太,臉色皆微微一變。空氣陡然凝滯,暗流洶湧。
陳硯山眉峰驟冷,握著酒杯的手指骨節泛白。他薄唇微啟,一隻微涼的手卻輕輕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是蘇繡娘。
她依舊靜立如初,唇角甚至噙著一絲未散的淺笑。她未看林晚秋,目光反而平靜地投向了一直沉默如山的沈驍。
沈驍端著酒杯,臉上那點溫和笑意不知何時已斂盡。
他垂著眼,專注地看著杯中琥珀色酒液細微的光暈流轉,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光滑的杯壁,彷彿在鑑賞一件稀世珍寶。
燈光在他稜角分明的側臉投下濃重陰影,無人能窺見那深潭之底。
整個客廳似乎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落針可聞。
林晚秋那番誅心之言激起的惡浪,無聲地拍打著每個人的神經。
林晚秋見沈驍沉默,心頭暗喜,以為毒計奏效。她趁熱打鐵,聲音放得更柔更軟,帶著十二萬分的“顧全大局”:
“督座,晚秋斗膽,有個不情之請…”她輕咬下唇,一副欲言又止、楚楚堪憐的模樣。
“晚秋的丈夫繼文…雖才疏學淺,但終究是陳家的嫡長孫。對陳家的產業根基、人情往來,還算熟稔。如今他賦閒在家,眼見小叔辛勞,亦是寢食難安。若是…若是督座肯給他一個效力的機會,讓他替小叔分擔一二,只接手糧秣轉運中涉及陳家舊部協調、倉庫調撥這些瑣碎庶務…”
她略作停頓,偷覷沈驍臉色,見他依舊垂眸不語,膽氣陡壯:“繼文定當肝腦塗地,恪盡職守!如此,小叔可專心軍國大事,陳家上下亦能同心戮力,為督座分憂,為前線將士盡忠…豈非…兩全其美?”
圖窮匕見!
費盡心機,繞山繞水,所求不過糧草轉運這塊潑天肥肉中,撬開一道名為“陳家庶務”的縫隙!
哪怕只是“協調”、“調撥”,亦是油水豐厚、足以撬動全域性的支點!只要拿到,便是釘入鐵板的楔子!
客廳徹底死寂。連角落的爵士樂也識趣地停了。
所有目光,灼灼然聚焦於沈驍一身。林晚秋心跳如鼓,掌心汗溼,眼底卻燃著瘋狂的期待。
陳硯山臉色已寒如玄冰,眼底戾氣翻湧,覆在他手背上的那隻微涼的手,能清晰感受到他肌肉的緊繃與微顫。
蘇繡娘依舊平靜,只指尖微微用力,傳遞著無聲的安撫。
沈驍終於抬起了眼。
他沒有看林晚秋那張寫滿算計與期待的臉,沒有理會周遭屏息的眾人。
他的目光,如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越過杯沿,越過晃動的酒液,越過短短的距離,直直地、毫無偏差地,釘在了陳硯山的臉上。
沒有言語。
唯有眼神。
那眼神極深,極沉,翻湧著只有他們二人才能讀懂的、在屍山血海中淬鍊出的默契與瞭然。
有洞穿陰謀的銳利鋒芒,有對林晚秋拙劣表演的無聲嘲弄,有對兄弟處境的深切體察,更有一種…無需言表、冰冷如鐵的支援。
彷彿在無聲詰問:
跳樑小醜,其心可誅。
兄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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