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混雜著暴戾和某種奇異興奮的情緒在胸中翻湧。他猛地攥緊了那枚子彈!
“好!”陳硯山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如同金鐵交鳴,“搬!不僅要搬,還要大張旗鼓地搬!搬得風風光光!搬得人盡皆知!”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燈光下拉得很長,帶著一種即將出鞘的利刃般的鋒芒。“我要讓全秦淮河的人都看看,我陳硯山,是帶著我的夫人,堂堂正正地離開這堆爛泥!不是被趕走,而是…不屑與之為伍!”
三天後,一個難得的晴日。
陽光碟機散了連日陰雨帶來的黴氣,明晃晃地灑在陳家老宅那氣派卻難掩頹敗的朱漆大門上。
門前那條青石板鋪就的巷道,此刻卻一反往日的冷清,被圍得水洩不通!
十幾輛罩著嶄新油布篷的軍用卡車,如同鋼鐵巨獸般,整整齊齊地停靠在巷子兩側。車頭掛著大紅的綢花,在陽光下分外刺眼。
每輛卡車旁,都筆挺地站著四名荷槍實彈、穿著嶄新灰藍色軍裝計程車兵,槍刺雪亮,神情肅穆,如同雕塑。
那股子行伍特有的、帶著硝煙味的煞氣,無聲地瀰漫開來,壓得看熱鬧的人群大氣都不敢喘,只敢遠遠地伸著脖子張望。
更多計程車兵,穿著同樣簇新的軍裝,兩人一組,步伐沉穩有力,如同螞蟻搬家般,源源不斷地從陳家那洞開的大門裡,抬出一件件沉重而貴重的傢什。
紫檀木嵌螺鈿的八仙桌、黃花梨雕花的頂箱大櫃、整張黑酸枝的羅漢榻、一人高的青花瓷瓶、卷軸字畫、樟木箱子…每一件都透著陳年的富貴氣,也帶著歲月沉澱的沉重。
士兵們動作利落,沉默無聲,只有沉重的腳步聲和偶爾的號子聲在巷子裡迴盪。
最引人注目的,是正門臺階下那輛擦得鋥亮的黑色福特小汽車。車頭同樣掛著碩大的紅綢花,車門敞開。
陳硯山一身筆挺簇新的深灰色將校呢軍常服,肩章金星閃耀,胸前佩戴著數枚勳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他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只靜靜地站在車旁,目光沉靜地掃視著進出計程車兵和滿巷的卡車,如同一位即將開拔、檢閱部隊的將軍。
那股不怒自威的鐵血氣勢,讓所有嘈雜的議論聲都低了下去。
而真正讓所有圍觀者,尤其是那些藏在人群后面、臉色鐵青的陳傢伙計和下人們心頭巨震的,是站在陳硯山身邊的蘇繡娘。
她沒有穿金戴銀,只一身素雅的珍珠白色軟緞旗袍,領口彆著一枚小巧的翡翠胸針。長髮挽成一個簡潔利落的圓髻,簪著一支通體碧綠、水頭極足的翡翠簪子。
陽光落在她身上,襯得膚白如玉,氣質清冷出塵,與這喧鬧嘈雜、充滿行伍煞氣的搬家場面,形成一種奇異的、卻又無比和諧的對比。
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既無搬離“故居”的傷感,也無即將“喬遷”的喜悅。只有一片深海般的平靜。
她微微抬著下巴,目光平靜地掠過那些被抬出的、價值連城的陳年舊物,掠過那些沉默搬抬計程車兵,掠過遠處陳家那黑洞洞的大門,最後,落在巷子盡頭那片被陽光照亮的開闊處。
那眼神,淡漠得如同在看一件與己無關的舊事。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