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陽光依舊明媚。靜園裡草木蔥蘢,鳥鳴啁啾。蘇繡娘低垂著眼睫,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指尖捻動蓮子的細微聲響,成了書房裡唯一的節奏。
有些線頭,露出來了。她看見了。但線的那一頭,連著的是萬丈深淵還是柳暗花明?她不知道,也不急於去拉扯。
這世上有些秘密,如同深埋地底的陳年烈酒,強行啟封,只會被那驟然湧出的辛辣嗆傷喉嚨。
她相信他。信他如同信自己掌心的紋路。該說的時候,他自會開口。
在那之前,她只需守在他身邊,如同這靜園裡無聲的磐石,替他守著這方寸之地的安寧,也守著他心底那片不為人知的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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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督軍府設宴。並非慶功宴那般隆重,只是沈驍夫人做東,邀了幾位相熟的將領夫人和一些金陵城裡有頭臉的官太太,名義上是品茶賞花,實則也是維繫關係,探聽些風聲。
宴席設在督軍府後花園的臨湖水榭。初夏時節,湖中睡蓮初綻,粉白相間,微風過處,送來陣陣清雅的荷香。
水榭四周垂著細竹簾,既擋了午後的驕陽,又添了幾分雅緻。
蘇繡娘依舊穿著素淨的月白旗袍,只在髮髻間斜簪了一支通透的翡翠簪子,越發顯得人淡如菊。她坐在沈夫人下首,安靜地聽著夫人們閒話家常,話題無非是時興的衣料首飾、兒女經、或是哪家又添了孫子孫女。
她很少插言,只偶爾附和一兩句,唇角帶著恰到好處的淺笑。
“要說起來,”坐在蘇繡娘斜對面一位穿著絳紫色團花綢緞旗袍、體態豐腴的夫人,搖著一柄精巧的團扇,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壓低了聲音,帶著幾分神秘兮兮。
“前些日子,我孃家那邊來了個老親,是在上京那邊做過事的,說起一樁舊事,倒讓我想起蘇夫人您家司令來了。”
蘇繡娘端起細瓷茶盞的手微微一頓,抬眼看向那位夫人,眼神平靜無波,只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哦?我家司令……與上京舊事?”
那夫人見引起了蘇繡孃的注意,團扇搖得更起勁了些,聲音壓得更低:“可不是嘛!那老親說,當年北洋沈大帥還在的時候,那真是跺跺腳北邊都要震三震的人物!沈帥有個嫡出的女兒,叫沈清漪,那可真是金尊玉貴,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可惜啊……”她惋惜地嘆了口氣,“紅顏薄命!聽說是在西山別院……沒了!死得不明不白,說是被歹人害了!”
水榭裡的說笑聲不知何時低了下去。幾位夫人顯然對這樁轟動一時的舊聞也有所耳聞,臉上露出或惋惜、或好奇的神色。
沈夫人輕輕咳了一聲,似乎想岔開話題。那絳紫旗袍的夫人卻像是開啟了話匣子:“這還不是最蹊蹺的!我那老親說,沈小姐出事那會兒,她身邊伺候的人,除了一個貼身侍女當場被打死了,還有一個……一個才六七歲的小侍童,也跟著不見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沈帥當年震怒,掘地三尺地找,把整個上京城都翻了個底朝天,愣是沒找著!後來沈帥倒了……這事兒也就成了懸案,再沒人提了。”
她頓了頓,目光在蘇繡娘沉靜的臉上打了個轉,帶著幾分探究和說不清的意味:“說起來也怪,那老親說,那小侍童的模樣他隱約還記得點,瘦瘦高高的,眉眼特別清秀,就是……就是那眼神兒,冷得很,不像個孩子,倒像是……像頭小狼崽子。”她似乎覺得自己的比喻有點不妥,訕笑了一下,“咳,都是些陳年舊事了,瞎說,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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