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猶豫了一下。
“夏小姐說顧總最近太忙,她請團隊重新估了一個模型!”
他沒說話,只將檔案推了回去。
“讓她重新做一份!”
助理愣了一下。
“她是按您的口頭意思改的!”
“我說讓她重新做!”
他語氣平穩,卻壓著怒氣。
助理低頭。
“明白!”
他坐回椅子裡,望著窗外,眼神有些冷。
他不是為一個資料模型動怒。
是因為他忽然察覺,自己身邊每一個人—包括夏知薇—都在試圖替他安排“更好”的選擇。
包括江雲熙。
她離開時說。
“你不用解釋,我都懂!”
可其實,她什麼都沒等他說完。
她也在替他選擇—她以為的、她以為他想要的未來。
可那不是他要的。
他忽然意識到,他這輩子,好像沒有一次真的“說出來”過。
他愛過她。
可他從沒說。
他後悔過她的離開,也從未說。
他如今想她想得幾乎失了魂,卻依舊什麼都沒說。
他說不出口。
也來不及了。
舊金山,午後。
江雲熙洗了畫筆,將水倒在花圃邊,順手給那幾盆剛發芽的迷迭香澆了些水。
她最近喜歡種這些小植物,香味清淡,生命力強,不需要太多打理,卻也能一天天長出新綠。
她摸了摸指尖的泥土,抬頭看天。
天很藍,陽光正好。
她想,她是不是應該換一種方式活下去了。
不是遺忘,也不是逃避。
而是終於懂得,日子就該在這樣的陽光裡,被一點點過好。
不快,但安穩。
她進屋洗了手,準備去鎮上的郵局投一封信。
那是一封她早就寫好卻始終沒寄出的信。
收信人是自己。
她寫在信的最後一句是:
“雲熙,如果你哪天忘了自己是怎麼走到這裡的,就回來讀這封信!”
她將信投入郵筒,轉身那一刻,天光落在她臉上,她閉了閉眼。
然後,笑了一下。
不是釋然,也不是輕鬆。
而是久別重逢般地,對自己輕輕說:
“你回來了!”
郵局出來後,街道上的陽光有些刺眼。
江雲熙抬手遮了遮額前的光,一瞬間眼前模糊的像被水汽糊住了一樣。
春末的陽光總是這樣,帶著點提前透出來的暑意,又還殘留著早春時分那種不肯退去的涼。
她沒有直接回家,而是順著鎮子那條繞湖的舊路往前慢慢走。
那條路不寬,兩邊是低垂的梧桐和蜿蜒的木棧道,平日裡人也不多,只有附近的老人偶爾來這散步,或者有學生偶爾蹲在岸邊寫生。
她記得自己第一次來這條路,是剛到舊金山的第三天。
那時她連家裡的一套鍋碗瓢盆都還沒配齊,只提著隨身行李在超市和便利店間來回穿梭,走得太久,也太累,就隨便找了條路坐下歇腳。
就是這條路,湖邊一排木椅,她坐在那裡,看著夕陽落在水面上,一寸一寸地碎成一團不規則的金黃。
那天風很大,她穿得又薄,冷得一直在發抖。
可她沒動,就那麼坐著,像在等什麼,又像什麼都不等了。
現在想起來,那時候的她,大概真的已經筋疲力盡到連“哭”都不值得費勁去做了。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遠處那隻慢悠悠飄著的白鵝,突然意識到,她走了那麼久的路,竟真的走到了一個誰都不認識她的地方。
她抬頭,看著眼前熟悉的路,忽然覺得心口不再那麼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