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噠。
咕咕噠。
汪汪汪。
雞吃飽了開始叫喚。
黑子也跟著輕聲喊了兩句。
李虎坐在床邊，有些無措。
他心裡有很多陌生的情緒。
他已經發過誓，再也不會和任何人建立任何關係。
但是，現在他有些猶豫了。
他想要拒絕這些禮物。
可是，他又害怕傷了兩個孩子的心。
他能看出來，這兩個孩子是和村子上的其他人不一樣的。
崔青青和崔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揹著三百個雞蛋回家。
李虎非要送她們一百個雞蛋回家吃。
送走了兩姑娘，李虎拿著盆子裡已經有些涼的麵條和荷包蛋，一瘸一拐地走到黑子面前。
他將盆裡的麵條熟練地倒入黑子的飯盆裡。
黑子並沒有特別激動，顯然這是它最日常的飯。
如果有其他人在場肯定會揶揄他，“這麼好的白麵條，這雞蛋可是金貴東西，你這老頭竟然給狗吃。”
“狗不過是個畜生，吃點剩菜剩飯能活著就很好了。”
可是，對於李虎來說，狗子不僅僅是一條狗而已。
李虎今年已經四十八歲了。
要是崔青青知道他的年齡，一定會嚇一跳。
她以為李虎起碼都六十多歲了。
沒想到他才不過四十八歲。
李虎曾經也是坡西村的有為青年。
他長得周正，會打獵，是十里八村的姑娘想嫁的物件。
那年他才二十歲，家裡父母給他相看了一個物件。
對方是同村的姑娘，兩人從小一同長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再加上雙方的家裡都知根知底。
是一樁好親事。
只是，好景不長。
他過完二十歲生日之後的那一年，他想要多攢點彩禮錢。
大冬天一個人進山打獵，回來的時候都是凌晨了。
路過村口的那條寬河的時候，突然發現有人在喊救命。
他趕緊扔下手上的東西，跳到河裡去救人。
大冬天的，河水冷得徹骨，但他沒有絲毫猶豫。
人被救上來了，是村上的婦人。
那婦人被救上來的時候已經懵了，李虎渾身溼透，冷得直打哆嗦。
他害怕這人又想不開，又害怕她半夜被凍死。
拉著她往村子裡走。
這時，剛剛還發愣的婦人在他碰她的瞬間開始反抗。
嘴裡喊著，“我不回家，我不回家。”
就在這時，婦人的丈夫帶著人找了過來。
看到李虎和自家媳婦渾身溼透地糾纏在一塊，他十分憤怒。
李虎指著自己又指著那個婦人，開口想要解釋。
誰知道那婦人一看見自家丈夫，嚇得直哆嗦。
跪在地上，指著李虎，說是他要侵犯自己，自己不願意反抗跳了河。
他還不死心，跟著進了河裡將自己拖了出來。
眾人一聽李虎竟然要侵犯那個婦人，舉著手上的火把，都往李虎身邊湊。
不知道是誰先動手的。
那天晚上，李虎被一群人圈在一起打。
他的腿就是那次被打折的。
他被打的無法動彈。
再加上渾身溼透。
被人發現送回去的時候，人都快不行了。
高燒加上外傷。
這麼一耽誤，腿就瘸了。
原本以為，他已經夠倒黴了。
但是更倒黴的在後面。
他腿瘸之後，婚事就這麼耽誤了下去。
對方既沒有明說要退婚，也沒有人來推進。
他對結婚也就沒有了想法。
家裡託人找關係，讓他去了縣城學開車。
他的左腿是瘸的，倒也不影響開車。
等他終於學會，進了車隊。
有一次出車，遇到了一夥搶劫犯。
他在抵抗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了油門，將人撞死了。
他被判了二十五年。
在他坐牢的期間，那個相看好的媳婦嫁給了別人。
他娘因為他的事，患了心疾，他進去第二年就因病去世了。
他爹被村上的人逼著將村裡的祖屋換到了村口的茅草屋。
家裡的耕地也都換成了村上最爛的。
他爹就這樣守著茅草屋，在茅草屋後面的地上種了些糧食過活。
他在牢裡因為表現好，減刑到了二十年。
還剩一年就出獄的時候，他爹也死了。
聽村上的人說，是自己拿了個麻繩，將自己吊死在了茅草屋門口的那棵歪脖子樹上。
……
一滴淚從李虎的眼眶中落下。
砸在了地上。
瞬間被土地吞沒。
他都好久沒有回憶過這段了。
出獄後，他還見過那個當年被他從河裡救上來的婦人。
不到五十歲就滿頭白髮，形如枯槁。
據說是瘋了，精神恍惚，每天在村上溜達。
而他當年的那個物件，也嫁給了同村的另一個青年。
據說兩口子因為孩子的問題經常吵架。
他也不知道自己聽到這些訊息時是什麼感覺。
他只是想哭。
那一天，他趴在父母的墳頭哭了一天一夜。
黑子就是這時候出現在他旁邊的。
黑子是村上的野狗下的小崽子。
平時就是在村上的垃圾桶裡翻垃圾吃。
這天正好李虎買了燒雞來祭奠自己的父母。
他哭的時候，黑子將那隻燒雞吃了個精光。
斗轉星移到東方漸白。
李虎總算是將自己這麼多年的委屈發洩完。
轉身他看到了狗子就蹲在他腳跟前睡著了。
他起身的時候，吵醒了狗子。
從那天以後，他去哪，狗子就跟到哪。
有他一口飯，就有狗子一口湯。
漸漸地，他開始覺得，就這樣活著也挺好的。
守著家裡的茅草屋。
他父母的墳頭，雜草沒了，還添了新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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