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辰說著,沒有絲毫停頓,“父皇以『弱民』為策,不可否認這固然能使國家一時強盛。”
“然,《孟子》亦言:『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此言雖有偏頗,卻道出一個根本。”
“民心,才是社稷之基石。”
“父皇固然可以用嚴法驅使黔首賣命,乃是『以力服人』,力有窮盡之時,一旦國力衰退,或是遇上天災讓禍,黔首為自求活路,除了揭竿而起,別無他選。”
聞言,嬴政冷哼了一聲,眼神中滿是不屑:“民心?虛無縹緲之物!朕只信手中之劍,百萬雄師!天下萬民,誰敢不從?!”
話畢,言語間透露出的殺氣騰騰,展現出皇帝銘刻骨子裡的霸道。
“父皇,劍是會鈍的。”贏辰的語氣依舊平靜,卻字字誅心,“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贍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悅而誠服也。”
“兒臣所言之『德』,非大兄那般空談仁義,而是讓天下黔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生為大秦子民,是福非禍!”
他抬起頭,目光灼灼的直視嬴政。
“《荀子》有言:『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
“嚴刑峻法可以人天下之水煮得滾燙沸騰,‘大秦’這片巨舟看似可以在沸水之上疾行,實則船底已被灼得千瘡百孔!”
“平日裡,尚能勉力維持。一旦遇上風浪,便是船毀人亡的結局!”
“天幕所警示的,正是那即將到來的狂風巨浪!”
贏辰的聲音,就在大殿當中久久迴盪,巧妙的用儒、道兩家的言論,成為了攻擊法家核心理念的武器。
這一次,嬴政陷入了真正的沉默。
他看著殿下那個侃侃而談的兒子,心中那股“不服七”,第一次摻雜了一絲名為“動搖”的情緒。
或許……自己真的錯了?
“你所言或許無錯,但黔首真的有可以傾覆天下的能力?”
嬴政的語氣,帶著強烈的不解。
“刑生力,力生強,方能強生威,威生德,德生於刑。”
“重刑輕賞,則上愛民,民死上;重賞輕刑,則上不愛民,民不死上!”
這兩句含義,其中最為關鍵德就是,德政的根本來自於刑罰,而嚴刑峻法配合少量的獎賞,君主看似嚴厲,實則愛護民眾。
這樣,才會讓民眾為了君主效死。
但獎賞多,而刑罰輕,君主看起來仁慈,卻縱容民眾,民眾反而不願效忠。
法家之道。
是將黔首當工具,作為耗材,也因此老秦人才會願為秦國賣命。
“父皇,那就得談論一下,天下人,也就是兒臣,還有朝中的文武,以及您的權力來自於何方了。”
“若無黔首的支援,秦王緣何會成為秦王,除了血脈傳承的關係,老秦人又為何要支援您,還有大父為王呢?”
“輕視黔首的力量,無視帝國隱藏的根本危機,天幕之禍印鑑不遠。”
他的話語擲地有聲,讓周圍的空氣,只是頃刻間再次安靜了下來。
皇帝的臉色固然難看,但是依舊還是耐心的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