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琉璃燈上,正鐫刻著楊鶴引的詩詞,透過琉璃燈的光影,食客文人們只要抬頭,便能看到這首詩詞。
甚至就連那筆墨,也是臨摹楊鶴引親筆所得!
黎序時不由睜大眼睛,驚歎連連。
陳執安抬頭看去,卻見那巨大的琉璃盞中映照而出的那一首詞。
【浩渺江波湧,烽火漫天愁。憶昔宮宇巍峨,冠蓋列王侯。絲竹聲中沉醉,寶馬雕車輕駛,佳景不勝收。一旦賊塵起,王氣黯然收。
城垣破,衣冠散,庶民憂。殘陽泣血,荒野白骨泣啾啾。賢士徒悲離黍,豪傑空懷匡復,無力挽狂流。悵望雲天外,故國夢中求。】
據傳楊鶴引乃是梁國生人,只是梁國被齊國入侵,國破而亡,幼年時楊鶴引不得不舉家搬遷到大息,以躲避戰禍。
這首詞,似乎是在寫梁國,是在寫楊鶴引的故國。
可實際上,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楊鶴引之所以寫這闕詞,確實在以梁國詠大息。
那時的大息已然垂垂老矣,三大世家彼此征伐,皇室衰微,國祚亡在旦夕,百姓也因此離亂。
楊鶴引作為大息相國,更有通天的修為,卻無力力挽狂瀾,因此而有了這一闕詞。
陳執安仔細讀過,只覺這闕詞大氣中帶著一股濃濃的悲涼,旁人誦讀,不由自主便念起浩渺江波,看到烽火漫天,看到昔日的舊國破碎,庶民泣血。
那些久負盛名的賢士,有心救國,有心挽天傾,卻終究有心無力,無力挽狂流!
“這詩……怪不得能夠引來仙鶴垂憐,可真是不凡。”
陳執安嘆息一聲,心中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之前便謀劃要為自己謀得幾分名望,好有隨時開口說話的機會,所以才會藉著那封信,來到這引鶴樓。
“也好,這樣的詩,若無更好的詩句詩作伴,稱不上完美無缺。”
陳執安拋去心中的枷鎖,看向正朝他走來的酒樓堂倌。
黎序時看到這堂倌,更覺得這酒樓不俗了,便是這跑堂的堂倌,身上也穿著絲綢所制,繡著白鶴的衣物。
走路時身軀挺直,見了客人,也絕不平白卑躬屈膝,只是作揖行文人的禮節。
“怪不得此處有這般多文人墨客。”
黎序時早已看到這引鶴樓中文人墨客雲集,有人揮毫潑墨,筆下丹青會盡山川秀麗,人物風流。
有人撫琴弄瑟,絃音悠揚,如泣如訴。
也有人吟詩賦詞,出口成章,或激揚慷慨,或婉約柔情,引得周圍人陣陣喝彩。
倘若遇到好的詩詞,便有小廝搭著梯子走上那巨大的琉璃燈兩側,將詩詞掛上去,供眾人瞻仰。
就在黎序時走神時,那堂倌卻臉上帶笑,行禮道:“二位先生,可有名姓?若唱名有應,可登五樓。”
陳執安與黎序時面面相覷。
這引鶴樓確實不凡,走的卻是純粹的文雅路線。
堂倌唱名,樓裡的文人墨客如果聽到此人的名諱,高聲相應,就登上五樓,坐於高處。
“確實是個……揚名之地。”
換做平常,以陳執安的性情,總想著低調處事。
可來了這懸天京,就像是楚牧野之前與他說過的那般。
見了懸天京中漩渦,見了世家高不可攀的門楣,陳執安卻忽然覺得有些名望,有些名頭卻是一件好事。
最起碼……不至於讓司侯圭這樣的人物信口挑釁、折辱。
不至於讓那位身居高位的戶部尚書隨意寫來一封信,對他呼來喝去,頤指氣使。
於是陳執安在黎序時驚訝的眼神中,對那堂倌道:“內務府畫師,陳執安。”
那堂倌眼睛一亮,竟然高聲喝道:“內務府宮廷畫師,寫就輕羅小扇白蘭花的陳執安陳大人!”
這堂倌一聲呼喝,立刻便有許多身穿絲綢鶴衣的堂倌站定身子,接連唱名。
便如同浪潮,一重又一重,自庭院唱至樓閣,甚至連門口都有人大喝。
黎序時被這架勢嚇到了,眨著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若是時時這樣大喝唱名,酒樓裡的食客文人,還怎麼吃飯消遣?
那堂倌許是看出了黎序時的疑惑,趁著其他堂倌唱名還未結束,笑著對二人道:“並非有人報上名姓,我們便唱名,久在引鶴樓裡,樓裡的供奉自然每日都將天下有名有姓之輩,寫於我們看,說於我們聽。
平日裡端茶倒酒,也會聽客人們說起。
只有本就聲名不凡的,我們才會唱名。”
這堂倌話音剛落。
一重重唱名已然結束了。
酒樓裡頓時嘈雜許多,有人高聲詢問:“可是那位蘇南府來的畫師?”
“便是為玲瓏公主作畫的那一位?”
“便是那一位!他還為朧月娘娘寫就了一首詩,疑是仙女下凡來,回眸一笑勝星華,彩字當頭!”
“竟然這般年輕?”
“陳先生,據說你那幅畫不同於水墨丹青,乃是以七彩繪就,頗為不俗?今日可能得見你的墨寶?”
……
一聲聲回應,在引鶴樓中此起彼伏,甚至有一點酒醉的文人站在欄杆處,高聲呼喚。
“二位,且上五樓。”
堂倌頓時擺出一個相請的手勢,請二位上樓。
黎序時左右看去,就看到無數雙眼睛正在凝視著二人。
於是他也睜大眼睛,仔仔細細看了一眼身旁的陳執安。
“師兄,你的名頭竟然這麼大?”
“還不夠大,這些人只是看個稀罕。
單憑一個宮廷畫師的身份,憑一首詩,闖不出多大的名頭來。”
陳執安小聲說著。
他再度抬頭看了看挑空中,那巨大的琉璃燈盞。
燈盞上,楊鶴引的詩詞光輝奪目。
陳執安今日來了引鶴樓,要為自己掙一個可以隨時開口說話的名頭。
同時,也要讓他那外公知道,呼來喝去、肆意折辱……
會惹他生氣。
他生氣可不是鬧著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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