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玉芙宮中有宴,就連入宮的關卡都多了三道。
劉公公帶著陳執安一路前去玉芙宮,經歷了三次訊問,劉公公每一次都仔細說明陳執安的身份,這才得以踏入玉芙宮中。
怪不得劉公公提前一個時辰來的,訊問的關卡最是浪費時間,二人來到玉芙宮前,時間已至晌午。
劉公公就此告退。
陳執安卻被一位宮女帶入宮中。
玉芙宮庭院中,六七座小亭裡,已然都有了人。
這些人裡有男有女,可男女大多並不混同,看這些人衣著華貴,一舉一動皆有著極高的涵養,就知道這些人的身份在這大虞朝,必然是極高的。
庭中有女子正在彈琴,也有人正在作畫,不少人煮酒飲茶,倒是頗有些唐宋時期的文人雅緻。
陳執安被那宮女帶到了最裡頭一個小亭中。
“公主吩咐了,陳先生暫且在這亭中休息,且先與客人攀談一二,過一陣公主自會召見。”
那宮女說完,便徑直離開了。
陳執安左右看去,卻見這寬大的八角亭中,已然有一人鋪上紙筆,正在寫字。
這八角亭中寫字的是一個年輕人,年歲大約不過二十左右。
他手中持筆,落筆寫字,陳執安仔細看去,卻不由眼前一亮。
只見此人起筆,筆落宣紙,墨痕初綻,其鋒如劍,銳而藏鋒,又如同蜻蜓掠水,漣漪輕泛,以筆墨洇染出一片空靈之境。
陳執安站在他身後仔細看了一陣,越發覺得這年輕人的行書,寫的實在太好了些。
一場行書佳作,就如同一場無聲之雅樂,令陳執安這個門外漢,都覺得超塵脫俗,直至這年輕人抬筆,陳執安都沉浸其中。
“這字,可真是極好。”他在心中讚歎。
那年輕人也似乎察覺到了陳執安的目光,不由轉過頭來。
二人目光碰觸,那年輕人卻輕咦一聲,抱拳詢問道:“可是澈衣郎陳執安陳大人?”
陳執安不由詫異的看了這年輕人一眼,回禮應是。
那年輕人臉上露出笑容來,道:“內務府中已經有了陳先生的畫像,我恰好見過,所以便認出陳先生來了。”
“我名為裴休,乃是國子監四館博士,主授筆墨一道……這兩日也時常寫喚起一天明月,照我滿懷冰雪,浩蕩百川流這一佳作,心中對於陳先生頗為敬佩。”
姓裴?
陳執安不由驚訝起來。
大虞重姓極多,就連大虞六姓中也有一門【太涿李家】,天下姓李之人更是多不勝數,比如北雲李家也算是李姓大族。
可唯獨裴姓,陳執安記憶裡似乎從未遇到過,彷彿姓裴的,便只有大虞六姓中的【扶邶裴家】。
所以此人是裴家血脈?
裴家這樣的大族,門下竟然還有在國子監中擔任四館博士的人物?
國子監中博士分好幾級,最上一層的便是【虞奉博士】,乃是真正的大家擔任,其中甚至有玉闕圓滿的修士,等同於正三品,甚至比起國子監最高長官祭酒,地位還要更加崇高。
然後上前還有正五品的國子學博士、正六品的太學博士。
而到了四館博士,卻只是從七品的教習,平日裡又課業繁多,賺的乃是辛苦銀子。
四館博士對於尋常人家而言,已經算是極好的差事。
在國子監中任教,俸祿豐厚,又為人師,頗為體面。
可對於大虞六姓的子弟來說,從七品是什麼東西?
去做這等職位,還不如在族中的產業中摸爬,盡享榮華。
裴休似乎看出了陳執安的疑惑,便主動笑道:“陳大人不必心有疑問,我雖姓裴,但卻不過只是妾生子,我父親本就在裴家位序中位居末流,再加上前些年,我父親因為一樁意外而故去。
所以……”
這裴休倒是坦誠。
陳執安一笑,道:“裴兄身世,倒是比我的更好一些。”
裴休眨了眨眼:“倒也沒有好上太多,我來京中本想要靠著裴家的人脈,混得一些名頭。
只可惜這裴家的名聲實在太重,我擔不起,便只好搬出裴家在京中的莊園,靠著這一手筆墨,得了一個清閒的博士職銜。”
陳執安頓時明白過來。
搬出京中的莊園……這似乎是和裴家關係僵硬,所以選擇不去看他人臉色?
這看似清瘦的少年,倒是有些氣性。
“怪不得此人見我,臉上笑容真誠,大約是知曉了我與李家的關係,又想起自己也是裴家血脈,心中有了感觸。”
陳執安這般想著,目光又落在了那幅字上,知曉了此人的背景,再看這幅字畫,越發覺得這字不凡。
這字或藏或露,藏者含蓄蘊籍,如君子藏器,待時而動。
露者鋒芒初綻,似春筍破土,生機勃勃,其中好像蘊含著一些獨特的東西。
就如同……陳執安的刀勢!
“這裴休必然是習劍的,光是在字畫中就藏著劍勢……筆墨中融入劍勢,怪不得玉芙宮中的宴會,他一個國子監從七品的博士,也能夠受邀而來。”
陳執安索性與裴休坐在亭中,彼此聊一些京中的瑣事。
裴休提及陳執安那一詞一詩,眼中神采奕奕,道:“陳先生受了大府的委屈,卻有能耐將其寄於詩詞,出一口惡氣,實在令裴休好生羨慕。”
“不像我,只能筆墨落紙,卻落不出一個氣勢如虹來,難以讓人抬眼看一看。”
陳執安正要安慰,卻看到遠處的亭子裡,正有兩位衣著華貴的年輕人揹負雙手,遠遠看向這亭子。
其中一人面色陰鬱,眼神如刀,不知在想些什麼。
“衝我來的?”陳執安並不認識那二人,瞧見那眼神,只覺得莫名其妙。
裴休卻笑道:“陳先生,你且隨意去逛上一逛吧,那位面容晦暗,眼中藏雷的人,乃是裴家族人裴生白,不滿我已久,屢次相見對我都多有折辱。
今日見了我,只怕又要來這亭中,言語譏諷一二。
你若在旁,難免受我牽連。”
陳執安不由挑眉:“我與那裴生白從未見過,只因我與你說話,那裴生白就會遷怒於我?這是何道理?”
“大虞六姓……又有何道理可言?”裴生白笑容依舊,搖頭說道:“尤其是在懸天京中操持家族生意,又或者等待為官的年輕六姓族人,大多是族中不受重視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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