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可笑。”
張小凡給李淵重新斟滿酒,一線酒液在月光下如銀絲垂落,“我在山裡住了快十年,不過趕走了幾夥潰兵盜匪,救下了幾撥流民。”
隨手比了個劈砍的手勢,“後來這幫流民就在山下建了個鎮子,非要叫‘嶽鎮’。去年有個書生路過,聽說了我的事,竟在鎮口立了塊‘霸刀峰嶽公庇民處’的石碑。”
竇氏掩口輕笑,腕間金鐲叮咚作響:“妾身聽過往商隊傳言,霸刀峰上有位仙人,能一刀斷瀑?”
“哪有什麼仙人。”張小凡搖頭,倏地從果盤中拈起一粒葡萄。
指間寒芒一閃,那葡萄竟無聲無息地均勻綻開成八瓣,汁水飽滿卻半滴未濺,“不過是...”他話音戛然而止,指尖在石桌面輕輕一叩。
十丈外假山後傳來一聲壓抑的悶哼。
偷聽的小廝只覺耳中如鐘鼓齊鳴,眼前發黑,踉蹌著狼狽逃遁。李淵臉色驟變:“來人!把那...”
“不必。”張小凡擺手止住,“小孩子家好奇罷了。”
他指尖沾著葡萄晶瑩的汁液,在石桌上隨意畫了道蜿蜒的曲線,“倒是你們這府邸,東牆外那棵老槐樹的枝椏該修剪了——方才我進來時,瞥見有人藏在茂密的樹冠裡。”
李淵與竇氏飛快地對視一眼,面色瞬間凝重。
涼亭裡,夜露悄然加重,無聲地打溼了竇氏杏黃色的披帛,她卻恍若未覺。
張小凡突然壓低聲音,僅容兩人聽見:“叔德,幫我找個人。”
他蘸著杯中殘酒,在案面上寫下“祝玉妍”三字,墨跡般的水痕很快被夜風吹得模糊扭曲,“陰癸派的訊息,你應該...”“包在小弟身上!”李淵拍胸脯應道,聲音卻猛然壓低,帶著一絲驚悸,“不過大兄,陰後她...曾與那石之軒...”張小凡眼中精光驟然暴漲!
剎那間,滿園燈火彷彿被無形的力量吞噬,齊齊為之一暗。
竇氏急忙按住丈夫的手腕,聲音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夫君醉了!”她轉向張小凡,神色鄭重:“嶽大兄放心,我竇家在江湖上也有些微末交情。明日我便修書給家兄,他在巴蜀一帶根基頗深...”
“有勞弟妹。”
小凡突然打斷她,舉起酒杯一飲而盡,語氣沉緩,字字清晰:“若有人問起,就說我嶽山,找祝玉妍討一筆舊債,讓她速速來見我。”
子夜將至,李淵已醉眼朦朧。他一把扯開衣領,露出胸口一道猙獰的箭疤:“大兄你看,去年秋獵時...”
張小凡猛地按住他倒酒的手,青銅酒壺在他掌中發出不堪重負的輕微呻吟,竟微微向內凹陷變形:“小刀,你身上帶傷,夫婦二人眉間隱伏煞氣,究竟出了什麼事?”
“沒事!能有什麼事!”李淵擺手大笑,笑聲卻戛然而止——張小凡此刻的眼神,冰冷而銳利,讓他瞬間想起父親臨終前那彷彿能洞穿人心的目光。
砰!一聲脆響,旁邊的空酒罈毫無徵兆地炸裂開來!張小凡掌風掠過,四濺的酒液竟化作縷縷嫋嫋白汽,瞬間蒸騰。
“還要瞞我?”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奇異的穿透力,震得涼亭簷角懸掛的風鈴叮噹亂響不休。
李淵如同被抽乾了力氣,孩子般猛地撲在冰冷的石桌上,冠帽滾落在地:“舅舅他...宇文邕那廝不當人子!”
聲音裡壓抑著哭腔和滔天恨意,“滅齊時舅舅為他衝鋒陷陣,打下萬里江山,如今他坐穩了龍椅,竟欲對我舅舅除之而後快...”
李淵猛地抬起頭,眼中遍佈猙獰血絲:“前些時日早朝,那昏君當眾斥責舅舅‘目無君上’,當場褫奪兵符,罰跪殿前兩個時辰!”
竇氏連忙遞上絲帕,卻被李淵一把推開:“大兄可知?上月太醫署突然強令所有外戚宗親呈遞詳細脈案,昨日朝中又傳出風聲,要重新議定‘八柱國’世襲罔替之權...”
他死死揪住張小凡的衣袖,指甲幾乎嵌進布料,“這...這是要掘我們關隴門閥的根基啊!”
張小凡慢條斯理地夾起一片醬色濃郁的鹿脯,褐紅的醬汁滴在石桌上,凝成一灘刺目的暗紅:“你們的皇帝...怕是大限將至了。”
這句話如同九天驚雷,狠狠劈在靜謐的涼亭裡!竇氏手中紈扇“啪嗒”墜地,李淵的酒意瞬間被驚得煙消雲散。
竇氏慌忙揮手,將遠處侍立的婢女全部驅趕至視線之外。“大兄何出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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