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的天際撕裂夜幕,潑灑出萬丈霞光,轉瞬驅盡南疆七里峒殘夜。晨霧如紗籠罩依山而建的竹樓群落。
倏然間,一道凌厲青光自竹樓縫隙迸射,撕裂霧氣,決絕投向北方狐岐山。
遁光中,張小凡玄黑袍袖獵獵作響,腰間象徵過往的噬魂棍若隱若現。他面容沉靜如古井,唯眉峰緊鎖,眼底暗流湧動。初升晨光映照他稜角分明的側臉,鍍上一層冷硬輪廓。
小白的話語猶在耳畔:“她既已忘卻前塵,這緣分便如朝露散盡。於你於她,未嘗不是解脫。”那聲音帶著洞悉世情的空靈,“張小凡,你也該考慮考慮自己往後的路該如何走了。”
“往後的路……”苦澀纏繞喉間。腳下雲海翻湧,恰似他無法平息的心緒。
一聲穿雲裂帛的山鷹長嘯驚醒了張小凡。
群峰如黛,沅水似練,錦繡山河在遁光下急速倒退。他指尖法訣微變,噬魂棍青芒更盛,黑袍身影在雲靄中拖曳出青色殘影。
“既然前路未卜……”張小凡迎著割裂面板的獵獵罡風,抬頭望向混沌的未知遠方。“走一步看一步吧…”自語隨風消散,他壓下雜念,法力盡數灌注,遁光如離弦之箭疾馳。
山川畫卷在腳下次第展開。當暮色四合,天邊最後一抹霞光將熄時,張小凡終於在莽莽雲海盡頭,捕捉到鬼王宗隊伍的蹤跡——數面猙獰鬼首黑色旌旗如同壓抑烏雲貼山急行。
青光散去,張小凡穩穩落在隊伍最前端。
“屬下拜見副宗主!”燕回與殺生和尚同時上前,身後數十名精銳弟子齊刷刷單膝跪地,沉默中透出濃烈敬畏。這個黑袍青年,已是鬼王宗真正的主心骨。
“不必多禮。”張小凡目光掃過眾人。燕回衣袍下襬沾染大片暗紅血漬;殺生和尚青銅念珠缺了幾顆,光頭一側血痂刺眼;佇列中弟子個個帶傷,空氣瀰漫血腥肅殺。
“路上出了變故?”聲音低沉平靜,卻讓四周陡然凝滯。
燕回上前低聲道:“回稟副宗主,幾撥貪心散修覬覦重寶。”他小心翼翼捧出一個寒氣逼人的玉匣,“幸不辱命,火參完好無損。”
張小凡接過玉匣。匣蓋開啟剎那,灼熱氣浪與刺骨寒霧猛地交織升騰!匣中火參通體如血髓,參須似跳動的幽焰。指尖觸及匣面,袖口瞬間凍結薄霜,又被逸散熱浪蒸騰為白煙。
合上玉匣時,張小凡指尖觸到一道嶄新的劍痕。他抬眼掠過燕回浸血的衣襟和殺生和尚滲血的繃帶。
“做得不錯。”聲音低沉。
殺生和尚咧嘴:“副宗主!那些散修見著旗號還敢……”
“回山。”張小凡平淡打斷,青光再次沖天而起。
燕回與殺生和尚立刻招呼眾人跟上。十餘道遁光刺破濃重暮色,流星趕月般射向北方魔宮。
雲海之上,張小凡一馬當先。玄黑長袍在罡風中瘋狂鼓盪,噬魂棍震盪出低沉嗡鳴。他目視前方,唯有握著寒玉匣的手指,在無人可見處微微收緊。
此去狐岐山,在他心頭縈繞的,究竟是那甦醒歸來、卻已形同陌路的碧瑤?還是那道始終縈繞心頭的月白身影?
回到鬼王宗時,殘陽泣血,將狐岐山塗抹上壓抑的暗紅。張小凡踏著斑駁石階急促上行,兩旁守衛躬身行禮,他僅微頷首,徑直步入幽寒森嚴的鬼王殿。
殿內幽藍燭火跳躍,將影子拉得扭曲。
鬼王負手而立,轉身時目光掠過一絲舒緩:“回來了。”
張小凡雙手奉上寒玉匣:“幸不辱命。”
鬼王接過玉匣,摩挲著匣面,感受其內磅礴氣息:“很好。”他目光落在張小凡眉宇間的疲憊風霜,“辛苦了。”
“碧瑤她……”張小凡話語微頓。
“瑤兒正在靜養。”鬼王沉穩打斷,“李神醫叮囑,她現在最需絕對靜心,不受滋擾。”
張小凡眼簾微垂,掩去眸底失落:“是我唐突了。”
鬼王將玉匣遞給身後心腹:“速送藥廬,請李神醫即刻煉製‘九陽養身丹’!”
待弟子消失,鬼王轉向張小凡:“你連日勞頓,先去歇息。有事明日再議。”
殿外月色如霜,傾瀉在猙獰的鎮魂獸剪影上。張小凡駐足階前,目光穿透重重殿宇陰影,定格在遠處海棠環繞的精緻小樓。
茜紗窗內,燭影搖紅,映出侍女捧藥盞匆匆而過的身影。
夜風裹挾著濃郁苦澀的藥香襲來,其間玉勺輕碰瓷碗的脆響,一聲聲,彷彿敲打在寂靜的靈魂深處。
“副宗主。”燕回的聲音從廊柱陰影中傳出,腳步輕悄,“熱水已在別院備好。”
張小凡指尖在冰冷廊柱上無聲一叩。
他轉身,玄色袍角掃過石階冰冷的露珠。
行至迴廊轉角,一陣沉悶規律的“咚——咚——”聲,遙遙從藥廬傳來,碾過寂靜夜色。那是搗藥的聲響,每一聲都如沉重鼓點,敲擊在張小凡緊繃的心絃。
子夜時分,山巔冷月慘白。藥廬巨大的青銅窗欞內,橘黃燈火徹夜長明。李神醫訓斥的沙啞嗓音與弟子唯諾的回答斷斷續續飄散。
竹林深處的別院裡,張小凡臨窗而立,身影頎長落寞。他攤開手掌,掌心那枚小巧的安魂鈴在月華下泛著幽藍內斂的光澤。指尖輕撥,“叮——”一聲極輕脆的鈴音盪開,震碎了窗欞上冰冷的夜露。
當東方泛起黯淡渾濁的蟹殼青,沉寂的藥廬驟然爆發雜亂的興奮呼喊。
“成了!九陽養身丹成了!”
一個年輕弟子雙手死死捧著一個羊脂白玉雕琢的細頸玉瓶,滿臉狂喜,跌跌撞撞衝出藥廬,拼盡全力朝鬼王居所狂奔而去,彷彿捧著整個世界的希望。
青紗帳幔低垂,隔絕了光影。鎏金狻猊爐中沉水香菸嫋嫋升起,卻被霸道的藥香徹底壓制,瀰漫整個房間。
碧瑤端坐於紫檀香榻,素白寢衣已被藥氣浸透,薄料下隱約可見肌膚下淡青的細小血管,透出病態的脆弱。她垂首,掌心託著那枚赤紅如炭火的九陽養身丹,丹體上金色玄奧的紋路如活物流轉不息,灼熱的氣息彷彿熔岩在薄殼下奔湧。
“小姐,時辰到了。”貼身侍女跪在榻前,雙手高捧銀盤,盤中冰裂紋瓷盞盛著半盞清澈的“無根之水”,聲音輕得唯恐驚擾。
碧瑤長睫微顫,依言抿了一口冰涼的無根水,隨即將那滾燙的丹藥含入口中——
“嗤——!”
丹藥觸及舌尖,蒸騰起灼熱白煙!她秀眉猛地蹙緊,纖細脖頸後仰,喉間逸出一絲極輕卻飽含痛苦的嗚咽。
丹藥瞬間化開,如同滾燙的岩漿洪流衝入咽喉,化作狂暴的純陽靈液,如火焰巨龍咆哮著闖入她冷寂的經脈!
蟄伏四肢百骸、深入骨髓的玄陰寒氣如億萬冰蛇驟然驚醒,與熾熱洪流轟然對撞!
“呃……”壓抑的悶哼擠出貝齒。那雙搭在膝上的玉指,陡然死死攥緊裙裾,指節因用力而泛出駭人的青白。蒼白如瓷的面頰倏地被洶湧血色覆蓋,眉宇間積年的陰寒青氣如同遇沸油的積雪,劇烈翻騰、扭曲!
“退下。”碧瑤陡然睜眼,明亮的眼眸深處閃過一抹妖異凌厲的光芒,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壓。侍女渾身一顫,慌忙倒退著關上房門。
門扉合攏的剎那,碧瑤雙手結出古老複雜的印訣,鬼王宗頂級心法轟然運轉!強大的法力波動猛地擴散。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