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以後，我就是你。放心，碧瑤，我一定會救回的。”
穿越者決絕的誓言與那個悲苦少年的靈魂碎片，在命運的交匯點上無聲融合，難分彼此。
時光荏苒，五載光陰倏忽而過。狐岐山巔，寒冰洞深處。
萬年玄冰凝結的洞壁幽藍深邃，其上原本猙獰盤繞、如同活物的血色紋路，此刻正迅速褪去妖異的光澤，如同耗盡了所有生命的蠕蟲，變得黯淡死寂。
地面上狼藉一片：碎裂的巫符殘片散落如枯葉，無數珍稀靈材化作失去光澤的廢料，中央那座複雜玄奧的法陣紋路已徹底熄滅，只有幾縷不甘的青煙，還在焦黑的陣圖上嫋嫋纏繞、掙扎升騰。
無邊的黑暗，冰冷而沉重。碧瑤感覺自己沉溺在一片沒有邊際的墨海之中，意識如沉船般緩慢下墜。
隱約有呼喚聲傳來，卻像是隔著千重山、萬重水，遙遠而縹緲，如同夢囈幻覺。
她竭力想要動一動指尖，哪怕只是一絲顫抖，卻駭然發現全身都被無形的、冰冷的枷鎖死死禁錮，連呼吸都已凍結凝固，意識陷入一片死寂的冰封。
“碧瑤……”“……碧瑤……”那呼喚聲卻頑強地穿透了厚重的黑暗，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靠近，帶著一種令人靈魂都為之震顫的、絕望般的執著。
驟然間！一陣尖銳的刺痛直刺靈魂深處！彷彿有一根無形的銀針，帶著灼熱的力量，猛地刺破了她封閉凍結多年的靈臺壁壘！
幾乎就在這劇痛襲來的同時——一隻溫暖、乾燥、蘊含著不可思議力量的手掌，堅定而輕柔地包裹住了她冰冷如萬年寒玉的手指！
那真實的觸感，那掌心裡傳遞過來的、微弱卻無比頑強的暖意，像是一簇在極寒地獄中點燃的希望之火！
灼熱的力量瞬間從指尖炸開，如同熔岩般奔湧著，強行衝開了凍結的經脈，開始向她的四肢百骸蔓延、流淌！
沉寂了整整五年、冰封凝固的氣血，在這一刻，彷彿春日裡被暖陽喚醒的冰河，發出了微弱卻清晰的……“咔嚓”聲！生命的溪流，開始艱難地重新流動，帶著遲滯的生機。
長長的、覆蓋著冰霜的睫毛，如同受驚的蝶翼，輕輕顫動了一下。
在經歷了漫長的、彷彿永恆的黑暗之後，那雙曾讓山河失色的眼眸，終於……緩緩地、吃力地……睜開了。
模糊的視野漸漸凝聚。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陌生卻又在靈魂深處激起奇異漣漪的面容。
男子眉目清俊如刻，輪廓分明帶著風霜的痕跡，唯獨那雙眼睛，亮得如同暗夜裡的寒星，此刻正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緊鎖著她！
那眼底翻湧的，是狂喜、是難以置信、是濃得化不開的關切，還有一絲生怕驚擾了她的、小心翼翼的緊張。
他的嘴唇翕動著，似乎有千言萬語要噴薄而出，卻又被他死死壓住，最終只是更加用力地、無比珍重地握著她冰涼的手。
那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著青白，微微顫抖。
“你……是誰？”碧瑤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乾澀、沙啞，如同砂紙摩擦，帶著久未言說的滯澀。
男子的身體猛地一震！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眸裡，瞬間凝固！
彷彿有什麼東西在他眼底轟然碎裂，刺骨的痛楚毫無遮掩地席捲而過！
他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發出的聲音低啞得像是砂礫摩擦：“碧瑤……我是……張小凡啊。”每一個字都浸透了無法言說的沉重與苦澀。
——張小凡？這個名字在茫然一片的腦海中掠過，卻如同投入深不見底的寒潭，沒能激起任何漣漪。她困惑地蹙起秀眉，努力在記憶的廢墟中搜尋，回應她的卻只有一片刺目的空白。
她的茫然與陌生，顯然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了男子的心臟。張小凡的呼吸驟然一窒，方才眼底那熾熱的光芒，如同風中殘燭般，一點、一點地……被無邊的絕望與痛楚吞噬、熄滅。
“張小凡……是誰？”她再次問道，聲音裡只有純粹的疑問。
這句話落地，整個寒冰洞內本就稀薄的空氣，瞬間凍結凝固，沉重得令人窒息。
“瑤兒！”“小姐！”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兩道身影闖入視野。鬼王萬人往，這位執掌魔教、威震天下的宗主，素來深潭般沉靜的面容此刻竟佈滿了難以抑制的激動與狂喜。
緊隨其後的幽姬，素手緊攥著衣袖，眼眶已然泛紅，死死盯著甦醒的碧瑤，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
“瑤兒……”鬼王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強自鎮定地問，“你……你還認得為父嗎？”
碧瑤眨了眨眼睛，清澈的眸子裡浮現出困惑：“爹爹？幽姨？你們怎麼了？我……我怎麼會不認得你們？”她的語氣帶著理所當然的親暱。
鬼王與幽姬飛快地對視了一眼，眼中欣喜瞬間被更深的複雜與沉重取代。
她嘗試著用手臂撐起身體，但沉睡了五年的軀體虛弱得像一團柔軟的雲，剛一動彈便重心不穩，軟綿綿地向一側倒去。
一隻手臂如同早有預料般，穩穩地、有力地托住了她的後背，將她輕輕扶住。是那個自稱“張小凡”的男子。
奇怪的是，對於這陌生男子的觸碰，碧瑤心中竟沒有升起絲毫抗拒。
他的手掌寬厚而溫暖，指腹帶著常年握持器物留下的薄繭，當那帶著體溫的肌膚接觸到她冰涼的後背時，一股難以言喻的悸動，如同電流般瞬間竄過她的心尖，彷彿撥動了深埋在靈魂塵埃深處一根沉寂的弦。
她下意識抬眸，再次撞入那雙深邃的眼眸。
此刻，那眼睛裡交織著太多她無法讀懂的情緒——是失而復得的狂喜餘燼，是面對空白的忐忑不安，是被遺忘的深邃痛楚，還有一絲……近乎卑微的、小心翼翼的希冀。
“宗主，幽姨。”張小凡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帶著強行壓抑的波瀾，“寒冰洞陰寒侵骨，碧瑤剛剛復甦，神魂初定，不宜久留此地。”
鬼王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頷首道：“不錯。瑤兒的居所早已備好，一應用度俱全，先送她回去靜養恢復要緊。”
張小凡低應一聲，手臂微收，將她輕柔卻穩固地扶起，讓她虛軟的身體借力站穩。
靠在男子堅實有力的臂彎裡，碧瑤恍惚間竟覺得這個依偎的姿勢無比熟悉，彷彿在久遠的過去，曾千百次這般依靠過同一個懷抱。可是……她明明……對他毫無記憶。
眼見愛女終於睜開了雙眼，呼吸著久違的人間氣息，鬼王萬人往揹負了五年的千鈞重擔似乎在這一刻轟然卸下。
他緊繃如鐵的面容線條終於舒緩，眼底深處是揮之不去的疲憊與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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