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十萬大山邊緣。
暮色如血,殘陽將猙獰起伏的山巒浸染成一片猩紅。
裹挾著砂礫的罡風在簡陋營帳間穿梭呼嘯,發出嗚咽般的低鳴,宛若冤魂泣訴。
最大的一頂牛皮營帳內,空氣凝滯,殺生和尚如同被困的兇獸,焦躁地來回踱步。
沉重的腳步砸在沙地上,震得營帳簌簌作響。
虯結的肌肉在粗布僧袍下賁張,脖頸上青筋如蚯蚓般暴突。
他猛地停步,銅鈴般的巨目瞪向靜坐的燕回,聲音如同滾雷炸響:
“燕回!”他暴喝一聲,手中沉重的銅缽竟被捏出五個凹陷的指印,“副宗主孤身進山整整五日了!那十萬大山深處盡是些成了精的太古兇物,萬一……”
案几旁,燕回修長的手指正拈著一隻青瓷茶盞。
氤氳的熱氣後,那雙狹長鳳眼寒星般冷冽,彷彿能凍結空氣。帳簾忽被腥風掀起,吹得他額前幾縷黑髮輕揚,卻未能撼動他如冰雕般的神情分毫。
“聒噪。”薄唇輕啟,兩個字吐出,茶盞輕輕落在檀木案几上,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這聲輕響卻似有無形威壓,瞬間扼住了殺生和尚的喉嚨,咆哮戛然而止。
營帳內死寂一片,帳外巡邏弟子踩踏砂礫的腳步聲、遠處大山深處隱約傳來的獸吼,在昏沉的暮色中顯得格外清晰瘮人。
燕回慢條斯理地傾倒第二盞茶,琥珀色的茶湯在盞中打著旋兒,映出他眼底深處一閃即逝的冰寒銳芒。
“三年前,西方大沼澤。”燕回的聲音帶著一絲刻骨的冷意,指尖無意識地在茶盞邊緣摩挲,“副宗主徒手撕碎那條千年血蟒時,你可是嚇得跪地吐得膽汁都快出來了罷?如今…倒敢質疑副宗主的實力了?”他嘴角勾起一抹沒有溫度的弧度。
殺生和尚臉上的兇狠瞬間僵住。
記憶的閘門轟然洞開——那襲染透蛇血的黑衣,踏著巨蟒小山般的頭顱走來。
那雙白皙修長、卻沾滿紅白腦漿的手掌,比任何神兵利器都要令人膽寒。
鬼厲副宗主漫不經心甩落指尖黏膩的畫面,至今仍是他午夜驚醒的噩夢。
“我…我這不是…”他捏著銅缽的指節捏得發白,嘎吱作響,突然一把抓起案几上的青瓷茶壺,仰頭便灌。滾燙的茶湯傾瀉而下,順著虯髯鬍須淋漓,將胸前僧衣洇溼大片深褐。
燕回拈著茶盞的指尖幾不可察地一顫。
那是他珍藏的“九陰雲露”!
清明時節,絕壁之巔,一年也不過採得三兩!
此刻卻被這莽夫當解渴的涼水鯨吞牛飲!
珍貴的茶香瞬間被濃烈的汗臭與粗獷氣息粗暴地淹沒,燕回只覺得一股邪火直衝太陽穴。
“副宗主臨行嚴令,”燕回猛地拂袖起身,帳內溫度驟降如寒冬,案几上那半盞清茶表面竟肉眼可見地凝結出細碎冰晶,“擅離職守者……”他聲音森寒,如同刮骨鋼刀,“正好投餵山中精怪,為副宗主省些清剿的功夫。”
“擅離職守”四字如同冰錐,狠狠刺入殺生和尚腦海。他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
去年那個雨夜……某個不知死活的東西驚擾了副宗主靜修。他永遠記得鬼厲在雨中回眸的眼神——比十萬大山最深處的萬年寒潭更要酷烈百倍!次日清晨,人們只尋到一灘模糊的肉泥,每一寸骨頭都碎裂如齏粉……
“哈…哈哈哈…”殺生和尚乾澀地笑了兩聲,鐵塔般的身軀竟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顯出幾分瑟縮,“好…好茶!真他孃的解渴!”他慌忙將茶壺放回案几,青瓷壺底在名貴的檀木上刮出尖銳刺耳的聲響。
燕回看到自己心愛的茶具和檀木案几被如此糟蹋,氣得額頭青筋突突直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閉上眼調息,壓制住那股被焚琴煮鶴所產生的暴怒。
再睜開時,眼底已是一片深潭般的古井無波,那沉靜的神態,竟隱隱與張小凡有了三分神似。
帳外,守夜弟子換崗的梆子聲沉悶傳來,與遠方山巒中越來越清晰的猛獸咆哮交織,在愈發濃重的血色暮靄中,編織出令人心悸的背景音。
就在這時——
“嗡嗡嗡——!”
燕回腰間懸掛的乾坤袋毫無徵兆地瘋狂震動起來!
在昏暗的帳內拖曳出一道道詭異的幽綠光痕!
“踏…踏…踏…”
沉重而規律的腳步聲,毫無徵兆地由遠及近,清晰地穿透風聲、梆子聲、獸吼聲。
每一步落下,都彷彿踩在人心跳的間隙,讓帳外地面細碎的砂礫隨之簌簌震顫。
燕回瞳孔驟然緊縮!這腳步聲看似緩慢,實則每一步落下,距離便跨越數丈!分明是“縮地成寸”的頂尖神通!
“誰?!”殺生和尚厲聲爆喝,巨大的身軀瞬間繃緊如弓,“殺生刀”嗡嗡長鳴,刀身上乾涸的暗紅血跡竟如活物般蜿蜒蠕動,散發出刺鼻腥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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