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我自有計較,只是還不是時候。”
南疆·溼熱瘴林深處
“啪!”
一聲脆響,帶著令人牙酸的黏膩感。
殺生和尚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拍在自己光禿禿的脖子上,掌心赫然是一灘混合著自身汗水和某種巨大蚊蟲殘骸的汙血。
他煩躁地甩了甩手,那股子壓抑已久的暴戾之氣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蹭地竄了上來。
“TNND!”
他怒吼一聲,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旁邊同伴的臉上。
“想當年跟著副宗主,咱們兄弟是何等威風?縱橫捭闔,快意恩仇!那些個掌門長老,見了佛爺,哪個不是點頭哈腰,畢恭畢敬?”
話音未落,他反手一刀,動作快如閃電,刀光閃過,一條從枯葉中悄無聲息彈射而起、色彩斑斕的毒蛇已被斬成兩截,腥臭的蛇血濺在腐葉上。
“再看看現在!”他踹了一腳還在抽搐的蛇屍,眼中兇光更盛。
“竟被打發到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給那些藏頭露尾的南疆蠻子送勞什子禮!佛爺我何曾受過這等腌臢氣!”
“行了,省省力氣吧。”
一旁抱臂而立的燕回無奈地斜了他一眼,聲音壓得極低,在這溼熱沉寂、唯有蟲鳴的密林中顯得格外清晰。
“咱們能活著站在這裡,已是碧瑤小姐念及舊情了。別忘了,咱們是按著副宗主的命令歸順的,終究不是小姐親手提拔的心腹。坐坐冷板凳算什麼?能保住性命,已是萬幸。”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地掃過殺生和尚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語氣帶著警告:“你可別犯渾。碧瑤小姐如今執掌大權,行事作風……頗有宗主大人之風。
這半年多,幾個仗著往日微功、言語間對小姐不遜的桀驁之輩,是什麼下場,你難道忘了?宗主大人隨便尋個由頭,極刑之下,連個囫圇屍首都找不回來!”
殺生和尚聞言,龐大的身軀猛地一僵,脖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那銅鈴般的兇眼中,一絲難以掩飾的懼意飛速掠過。
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彷彿那無形的屠刀已然懸頂,嘴裡含混不清地嘟囔著,音量小了許多:“哼……可……副宗主他老人家也真是的,說退就退,半點不留戀。只要他老人家點個頭,振臂一呼,底下多少兄弟,刀山火海都肯跟著他闖……”
“呵,”燕回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嗤,目光掃過身後在崎嶇泥濘林道上艱難前行的、滿載著禮物的鬼王宗車隊。
“這話也就你我私下說說。碧瑤小姐身後站著的是誰?是宗主!是宗內那些修為深不可測的長老供奉!那是咱們這些‘邊緣人’能撼動得了的嗎?”
他語氣轉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
“再說副宗主……這些年,他披肝瀝膽,闖過多少刀山火海,趟過多少屍山血海?為的是什麼?不就是為了救醒碧瑤小姐?如今小姐醒了,心願已了,以他的性子,怎麼可能、又怎麼會去和小姐爭?”
燕回的目光投向密林深處重重瘴氣籠罩的七里峒方向,那裡正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
臨行前,碧瑤端坐於鬼王宗宗主寶座之上,清冷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在殿中迴盪:“……此行南疆,務必探明……那人……是否藏匿於此。”——“檢視鬼厲是否隱於南疆”。
這個任務指令,如同沉重的石頭壓在燕迴心頭。
思緒翻湧間,一抹極其複雜的情緒在他眼底一閃而逝:若是碧瑤小姐未曾失憶,記憶深處依舊烙印著與副宗主的情誼,那此刻,只怕早已是神仙眷侶,逍遙世外了。
可世事無常,小姐如今前塵盡忘,過往情深俱化流水。
以副宗主那執拗沉默的性子,又怎可能再回到這權力傾軋、物是人非的鬼王宗?
此行,怕是註定徒勞無功,更添幾分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