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東方。那個“合金”強者,是他錨定人性的座標。如果失去這個座標,在返回新安城的漫長路途中,他有極大的可能會被獸性徹底吞噬,變成一頭只知殺戮的真正野獸。
去東方尋找座標,穩固人性,再回援新安城?
還是立刻調頭,冒著徹底失控的風險,馳援新安城?
這是一個兩難的抉擇。
就在林夜陷入掙扎時,那個一直躲在母親身後的小女孩,不知何時探出了小腦袋。她那雙清澈的、還未被末世完全汙染的眼睛裡,沒有成年人的恐懼與算計,只有純粹的好奇。
她看著林夜,小聲地對她媽媽說:“媽媽,那個大哥哥的眼睛,好像快要碎掉了……他很難過。”
碎掉……
這兩個字像兩根滾燙的鋼針,狠狠扎進了林夜的靈魂深處。
他想起父母被剝離核心時,母親眼中那破碎的溫柔;想起王昊被浸泡在培養罐中,那隔著玻璃傳遞出的、破碎的希望。
原來,憤怒、仇恨、飢餓……在這一切的表象之下,他最核心的情感,是“難過”。是失去一切後,那種靈魂都已經支離破碎的、屬於“人”的巨大悲傷。他一直在用獸性去掩蓋這片廢墟,卻忘了,這片廢墟本身,才是他人性的基石。
童言無忌,卻比任何刀刃都鋒利,瞬間剖開了他所有的偽裝。
他竟然還保留著這種屬於“人類”的情感。
林夜緩緩低下頭,看著自己那雙猙獰的、沾滿血汙的利爪。他第一次,不是以厭惡和掙扎,而是以審視的目光,看待這副怪物的身軀。
或許……他不需要一個外在的座標。
他真正的座標,一直都在他心裡。
是父母的仇,是兄弟的義,是那些他想要守護的、脆弱卻溫暖的聯絡。
想通了這一點,林夜並未感覺輕鬆。恰恰相反,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與清晰落在了他的心頭。那根名為“理智”的鋼絲並未堅韌,而是與另一根名為“”的鋼絲,被仇恨與守護的執念,死死地絞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股冰冷而穩定的力量。
他不再是掙扎於兩者之間的囚徒,而是同時駕馭著兩者的騎士。
飢餓感依舊存在,但不再是混亂的咆哮,而是化作了瞄準獵物咽喉時,那最冷靜、最致命的殺意。
他抬起頭,猩紅的目光重新變得清明而堅定。
他再次看向雷哲,沙啞地開口,說出了一句讓“鐵砧”小隊所有人始料未及的話。
“黑風谷,怎麼走?”
雷哲一愣:“閣下,您要去黑風谷?那裡是風刃魔狼的地盤,而且……獸潮的大部隊正在靠近那裡!”
“我知道。”林夜的回答簡潔有力。
他內心飛速盤算:返回新安城,路途遙遠,途中極可能再次失控。即便趕到,面對無窮無盡的獸潮,他也只是一個強大的個體,會被活活耗死。但如果……能精準地找到並獵殺那頭指揮官“牧者”,這支所謂的“軍隊”就會瞬間崩潰,對新安城的威脅將不攻自破。
林夜猩紅的瞳孔中,倒映出雷哲驚駭的臉,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要去獵殺那頭‘牧者’。”
這是風險最大,但收益也最大,效率最高的方案!
與其被動地等待獸潮兵臨城下,不如主動出擊,直搗黃龍!
斬將,奪旗!
這才是掠食者該有的行事風格!
雷哲被林夜身上那股狂到沒邊的氣勢徹底震懾住了。一個人,一頭……怪物,要去單挑一整個獸潮的指揮官?
這是何等的瘋狂!
“閣下,這太危險了!”雷哲下意識地勸阻。
林夜卻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這不是請求,是命令。帶路。或者,我吃了你們,自己找過去。”
赤裸裸的威脅,不帶一絲感情。
雷哲瞬間閉嘴了。他毫不懷疑對方話語的真實性。
他看了一眼身後的隊員和韓雅母女,最終無奈地點了點頭:“好。我們帶你去。但是,我們只負責帶路到黑風谷外圍,絕不深入。”
“可以。”
林夜轉身,望向黑風谷的方向,猩紅的瞳孔中,燃起了狩獵的烈焰。
他需要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來宣告自己的迴歸。
而那頭神秘的“牧者”,將是他進化之路上,第一塊真正意義上的磨刀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