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歌聲並非從單一方向傳來,而是從四面八方,從軌道深處每一寸冰冷的鋼鐵與潮溼的牆壁中滲透出來,匯成一股直抵靈魂的寒流。
“一隻小狼,迷了路……”
“你的心,跳得好辛苦……”
成百上千個稚嫩的童聲重疊在一起,沒有音調,只有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空洞的悲傷。
它們在陳述一個事實。
一個林夜自己都快要遺忘的事實。
是的,很辛苦。
在復仇的烈焰與獸性的飢渴之間,在守護的執念與人性的掙扎之間,那顆被強行植入胸腔的魔狼之心,每一次搏動,都伴隨著撕裂般的疲憊。
這歌聲,比之前鏡中怪物的引誘更加歹毒。
它不勸你放棄,它只是告訴你,它明白你的痛苦,它在為你哭泣。
林夜腳步一頓,拎著手提箱的手臂青筋暴起。
他胸膛裡的心臟,隨著那歌聲的節拍,開始不規律地悸動,一股暴虐的殺意和一種極端的倦怠感,同時在體內衝撞。
“嗡……”
手中的手提箱,竟也發出了輕微的共鳴,箱體表面那隻烏鴉的烙印,閃過一抹光。
有意思。
林夜赤紅的左瞳兇光一閃,蒼白的右瞳卻愈發幽深如淵。
他沒有理會腦海中那幾乎要將理智淹沒的悲歌,反而提著箱子,邁開步子,循著歌聲最濃郁的方向,向著無盡的黑暗深處走去。
腳步聲在空曠的隧道里迴響,與那千百重童聲的合唱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詭異的協奏。
他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沉穩有力,像是在用自己的節奏,對抗那企圖擾亂他心跳的歌謠。
越往裡走,空氣中的黴味就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奶水和福爾馬林的怪異氣味。
軌道在這裡到了盡頭。
前方,是一個巨大的、穹頂狀的地下空間,像是一座廢棄的巨型地鐵中轉站。
然而,站臺上沒有乘客,也沒有怪物。
只有上百個……不,是上千個用生鏽鐵條和破爛木板胡亂搭建起來的簡陋搖籃。
這些搖籃,每一個都在輕輕地、無風自動地搖晃著。
那首悲傷的童謠,正是從這些空無一物的搖籃中傳出來的。
它們在為不存在的嬰兒,唱著一首永不停歇的葬歌。
林夜的【深淵感知】鋪開,整個空間的精神能量濃郁到近乎實質。
那些歌聲,是無數殘存在此地的、孩童臨死前的精神印記。
這裡不是巢穴,是一座墳場。
一座專門埋葬嬰孩的墳場。
就在林夜踏入站臺的一瞬間,所有的歌聲戛然而至。
上千個搖籃同時停止了搖晃。
極致的喧鬧之後,是極致的死寂。
一種粘稠的、飽含怨毒與貪婪的意識,從站臺中央一口乾涸的許願池中緩緩甦醒。
那不是任何林夜見過的實體,而是一團由漆黑的、流質般的精神能量匯聚而成的東西。
它沒有固定的形態,時而化作一個蜷縮的胎兒,時而又伸展成一個披著黑紗、正在哭泣的女人。
“又一個……迷路的孩子……”
一個沙啞、哀怨的女聲,直接在林夜的腦中響起。
“你的靈魂,一半炙熱如火,一半冰冷如霜……多可憐啊……”
那團黑影緩緩蠕動,向林夜飄來,“把你的痛苦給我……把你的掙扎給我……我會讓你安息,讓你在這歌聲裡,得到永恆的平靜……”
隨著它的靠近,周圍那些搖籃裡殘留的精神印記,化作一張張扭曲、哭泣的嬰孩面孔,從四面八方朝林夜擠壓過來,試圖將他拖入絕望的深淵。
林夜一動不動,只是冷冷地看著那團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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