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劫貨物,殺盡外人。
做出這樣的事情,便是自絕於地道命途。
雖然柳蜃和他麾下的命位高手不敢輕易跨環追殺,但趙豐源父子此生也將永遠遊蕩於東北道六環的嚴酷風雪當中。
“咱們為什麼一定要進內環?難道內環的娘們就要比外環的多條腿?”
趙兵甲不以為意道:“要是我已經摸清楚了,這次虎族和長春會‘裕’字帶來的東西,加上咱們已經到手的閩教貨物,加起來的總價已經超過了二百兩氣數。有了這麼大一筆錢,咱們大不了換一條道生活,根本就不用擔心沒路子進內環。”
趙兵甲右手扯下搭在肩上的毛巾,左手從盆中捧出一隻枯腳,仔細擦拭著枯腳上的水漬。
“其實我早就不喜歡東北道了,一天到頭天寒地凍,除了雪就是雪,看的人心裡厭煩。我覺得正南道就挺好,四季分明,有花有樹,有江有河,那才是人該呆的地方。”
那也是人道命途的地方啊。
趙豐源發出一聲無聲的嘆息,一口嗆人的濃煙順著槍管躥進肺部,浸進每一寸腐朽的血肉當中。
“可是咱們趙家的子弟都是出生在東北道,最適合他們的就是地道命途。換了地方,他們或許就只能當一輩子的倮蟲了。”
“那就我來養活他們。”趙兵甲不假思索道:“而且只要幹成了這一票,他們根本都不用再拼了命上道了。這年頭,只要手裡有錢,到哪裡都是大爺。”
趙豐源緩緩問道:“那我呢?”
“其實我想去正南道,有很大的原因,就是因為那裡有八道最好的醫生。”趙兵甲一臉正色道:“他們一定有辦法能幫爹您延壽,甚至重返青春也不是不可能。”
“好兒子。”
趙豐源眼神欣慰,笑道:“其實能不能延壽,我根本就不在乎。神龜雖壽,猶有竟時,更何況是我?只要你能把自己照顧好就行。”
趙兵甲猛然抬頭:“那爹您這是答應了?”
“你的想法沒有問題,但現在還不是時候。”趙豐源並未直接否定,而是耐心勸慰道。
“為什麼?”
“因為柳蜃和紅滿西還沒有真正的撕破臉皮,或者說紅滿西現在還在忍。我們得等到他徹底忍耐不住的那天,只有等到五仙鎮徹底亂起來,所有人都無暇顧及六環發生了什麼,才是我們自立門戶的最好時機。”
“原來如此,還是爹您考慮的周全,我都聽您的。”
趙兵甲十分乖巧的點頭應道,將擦乾淨的雙腳重新掩進羊皮襖子中,接著端起銅盆走出房間。
夜沉如水,風冷如刀。
灑出的熱水激盪起一片霧氣,又在轉瞬間凝結成一地冰碴。
趙兵甲站在屋簷下,望著那張空蕩蕩的躺椅,嘴角緩緩挑起一絲不屑的冷笑。
漫長的一夜終於過去。
第二天一早,常奎便將眾人叫在一起,鄭重其事的告誡眾人在貨物抵達之前,千萬不能離開趙倮村,也不能隨意驚擾村中的居民。
叮囑完之後,常奎便孤身一人離開了臨時居所,說是有些事情要辦。
朱青仰頭打了個哈欠,說自己這幾天擔心受怕,實在是累的夠嗆,正好趁著現在沒事把瞌睡給補回來,一轉身便鑽回了西廂房。
熊東山越看這名豕家弟馬越不順眼,嘴裡罵罵咧咧,跟沈戎打了聲招呼便回了東廂房,也是沒有任何外出的打算。
剩下沈戎和殷肅,自然沒有什麼話好說,前後腳離開了四合院,各走各的道。
清晨時分的趙倮村從沉睡中緩緩甦醒,家家戶戶升起了炊煙,養足了精神頭的孩子們撒歡兒跑出門,很快便湊到一堆。
兩棵挺拔的松柏間橫上一塊木板,左右掛上兩根麻繩,就成一處最熱鬧的賽場。
誰先爬到最高處,在木板上留下自己的標記,誰就算贏。
沈戎恰好從旁邊路過,原本並沒有把這群咋咋呼呼半大小子放在心上,卻忽然被一片歡呼聲吸引了目光。
他抬眼看去,一個鼻子上還掛著鼻涕的小子正騎坐在兩樹中間的木板上,手裡捏著一張巴掌大小的明黃紙條,朝著下面的同伴炫耀一般展示了一圈,然後湊到嘴邊黏上口水,狠狠拍在木板上。
“我贏了!”
沈戎看的清楚,那粘在木板上,微微晃盪的明黃紙條,赫然正是自己昨夜在那群閩教教徒手中見過的護身符。
每一張內固化氣數五分,具有明神清腦,安神定魂的功效。
放在內環,一張恐怕能夠賣到七分氣數以上。但是在趙倮村,卻只能淪為孩子們嬉戲打鬧的玩具。
沈戎站在原地沉默良久,轉頭看向另一處人頭攢動的遊戲場。
這裡基本上都是扎著羊角辮子的小丫頭,比起男孩們玩的要秀氣許多,她們把一顆顆黃橙橙的子彈當做積木,用符水當做膠水,粘成一個個奇形怪狀的玩偶。
“拴柱,你把東西帶上沒?”
“放心,都帶好了。”
一個小子滿臉驕傲的拍了拍腰間的挎包。
“不會又是上次那種玩意兒吧?”同伴一臉嫌棄說道:“那東西用起來實在是太麻煩了,就算隔的老遠還是能聽到那種嘰哩咕嚕的怪聲,聽的我腦袋疼,而且炸出來的魚兒有一股子噁心的臭味,吃都不能吃。”
拿虔音手雷炸魚?真他孃的虎。
站在不遠處的沈戎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當然不是了。我聽我爹說,這次是正南道那邊來的高檔貨,用起來簡單方便,關鍵是威力夠猛。就咱們村北邊那條小水溝,一顆就能把所有的肥魚全部掀起來。”
“這麼厲害?那我家咋沒分到?”
“不可能,我親眼看見兵甲叔派人挨家挨戶送了,肯定是你家老爺子給藏起來了。”
“這種不值錢的東西,藏起來幹啥?真不知道他一天咋想的。算了,不管他了,咱們現在就走吧,要是被你爹發現你偷了東西,咱們可就沒得玩兒了。”
“對,趕緊走。”
兩個不知道‘怕’字怎麼寫的混小子,揣著一包手雷,興沖沖往北邊跑去。
沈戎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幕幕荒誕的場景,一時間心緒難平。
“這就是六環的常態。在這裡,命如紙,人如草,五歲的孩童能玩槍,十歲的少年敢拿刀。”
倏然,一道帶著戲謔笑音在沈戎身後響起。
沈戎回頭看去,對方赫然正是毛道虎族的成員,陳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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