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戎主談的最後一家,是來自正東道的神道教派,閩教。
這群人的穿著打扮都是一水兒的黃袍,樣式古樸,其上刺有山崖海水紋,束髮帶冠,領頭之人自稱為梁伯公。
閩教起源於黎國沿海,持教正神名為天公。在正東道中可不是什麼不入流的小教派,而是具有千年以上流傳歷史的根基教派之一。
在神道命途當中,教派林立,素來有百教爭鳴的說法。但如果從源頭論起,所有的教派大體可以分為三類,分別是佛統、道統、以及自然教統。
閩教便是歸屬在‘道統’之下,和太平教同屬於一個陣營。
沈戎和閩教談判的過程十分簡短,甚至都沒超過半個小時。
對方帶來的貨物是一些一次性的護身符篆和能夠治療精神損傷的符水藥物,估算總價大概在五十兩氣數左右,和隔壁帶來的軍火價值相當。
領頭的梁伯公十分強硬,明確說了低於四十五兩氣數就不賣,根本就不與沈戎做過多的討價還價。
見對方如此態度,沈戎也只能丟下一句再考慮考慮,便起身離開。
等他和常奎走出閩教臨時駐紮的院子,已經是子時午夜。
此時的趙倮村內一片死寂,家家戶戶壓火閉燈,只有頭頂的圓月在鵝毛大雪中見縫插針,撒下淡淡月輝,勉強照亮前路。
明明已經見完了所有的賣家,但常奎還沒有半點要打道回府的意思,帶著沈戎往村子中心走去。
“沈戎兄弟,走了這麼一圈,你心裡應該有些疑問吧?”
兩人並肩走在雪地當中,常奎忽然開口說道。
沈戎並沒有遮掩,‘嗯’了一聲後說道:“我們今天碰見的人,好像都對滿所十分熟悉。奎哥你知道其中的原因嗎?”
“因為這條商路當年就是滿爺一手打下來的。”
常奎面露回憶之色,問道:“你見過西北道的沙漠嗎?”
見沈戎搖頭,常奎輕聲說道:“那是普通人根本就無法生存的絕地,除非是能夠找到一片彌足珍貴的綠洲,否則行走百里,也很可能看不到半點人煙。而對於六環而言,跨環列車站點的存在便等同於是沙漠中的綠洲,其散發出的生機足夠養活好幾個村落。”
“可是跨環列車的站點設立是有數量限制的,特別是在這種貧瘠落後的地方,鋪設鐵路的成本遠遠高於能夠賺到的利潤。所以即便財大氣粗如天工山,在六環設立的站點也是屈指可數。因此每一個六環站點,歷來都是五環各鎮的必爭之地,甚至有時候還會出現有四環大城直接插手的情況。”
“那時候的五仙鎮,還沒有坐穩東北道五環的頭把交椅。是滿爺他親自帶人來了這裡,硬生生打服了其他幾鎮,在這片荒無人煙的雪地當中建起了這座趙倮村。”
常奎語氣中充滿了敬佩:“這才有了現在這條財源滾滾的商路,我們才能吸引各道勢力過來交易,並且佔據絕對的主動。所以在這條路上,就沒有人不認識滿爺。”
沈戎沒想到這其中還有這樣一段歷史。
他沉默片刻後,問道:“以前都是誰在負責這條線上的生意?”
“符離謀,也就是滿爺麾下四梁八柱中的老二。”
沈戎皺眉道:“但是這次狼家來的人不是他,是我。”
常奎聞言笑了笑:“你想問的應該是為什麼鎮公要突然換人,對吧?”
“對。”沈戎直言不諱。
“其實鎮公他老人家並不是要換了滿爺,更不是要讓你背叛滿爺。”
常奎表情變得嚴肅:“這次只是因為滿爺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辦,而且滿爺他自己之前也向鎮公明確表示過,他沒有精力再顧及這裡,這才會選擇讓你來接手。所以沈戎你千萬不要亂想,也不要有其他任何多餘的負擔。”
語氣真誠懇切,藉口合情合理。
可沈戎卻覺得對方是在拿自己當傻子。
如果紅滿西當真是自己主動選擇退出,那在自己向他說明這件事的時候,紅滿西就不會陷入沉默。
但讓沈戎感覺有些無法理解的是,如果紅滿西是被人過河拆橋,那他為什麼不反擊?甚至還告訴自己常奎並沒有惡意,讓自己跟他走一趟?
難不成曾經驍勇善戰的闢路先鋒,如今已經丟盡了一身銳氣,選擇忍辱負重,委曲求全?
沈戎下意識感覺這裡面還有更深層次的緣由,只是常奎不願意向自己明說,自己也不可能從他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
“奎哥,我感覺今天見的這三家裡面,有人不是誠心誠意來跟我們做生意的。”
沈戎將疑惑暗藏於心,換了個話題。
“你是說虎族的陳牢,還是那群橫門匪徒?”
沈戎眉頭微皺,“我倒是更懷疑閩教。”
常奎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並沒有追問沈戎具體原因,而是自顧自說道:“陳牢的行為是囂張了一點,但其實他心裡很清楚這裡是誰的地盤,除非八道正式開戰,否則他不敢在這裡撒野。”
“倒是那群橫門匪徒演的還挺逼真,有點意思。”常奎搖頭失笑。
沈戎眉頭一挑:“奎哥你也看出來了?”
“長春會的生意遍佈整個黎國,跋山涉水是常有的事情,有時候的確會僱傭外人來為自己保駕護航,但他們通常選擇的都是明八門中掛門的武夫,我還見過誰會找暗八門的土匪來當保鏢。”
“那既然破綻這麼明顯,那他們為什麼還直截了當的說明自己的身份?”沈戎滿臉不解。
“因為他們是在用這種方式告訴我們,他們只是掛靠了長春會的名頭,實際上並不是長春會的人。但來這裡只是為了做生意,並不會惹事。”
常奎面帶不屑道:“長春會八個字頭‘匯興常豐、恆富久裕’,近些年有好幾家都在做這種自掘根基的生意,為了賺一些掛靠的費用,涸澤而漁,再這麼下去,長春會的名聲要被他們敗壞的一乾二淨。”
一個個全是人皮包著禍心的老狐狸。
既然常奎心裡門兒清,沈戎也就不再多言。
此時已經進了村子深處,沈戎感覺到一陣似有若無的針扎感,似乎周遭黑壓壓的房屋中,正暗藏著無數雙充滿敵意的目光,一動不動的盯著自己。
常奎面色如常,對沒有任何標識的村間小道格外熟悉,快步走了盞茶功夫,最後停在一間不起眼的民宅前。
這所房子從外觀上看去,和周圍比起來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透過院門的縫隙能看到正房中亮著一盞孤燈。
在一片漆黑的背景中,格外的顯眼。
“趙老爺子,晚輩常奎,是常家弟馬。此行奉鎮公柳蜃之命,專門來看望您。”
常奎沒有去伸手敲門,而是站在原地拱手抱拳,朝著緊閉的房門彎腰躬身。
洪亮的聲音在夜色中傳出老遠,等了片刻後,門後方才緩緩響起一聲蒼老的回應。
“老頭子我腿腳不好,你們自己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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