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臺第一排,十二塊黑底金字的牌位呈一字排開,其上篆刻著的正是‘四梁八柱’十二位堂主的名字。
啪.
右數第二位的牌位自行崩碎,炸散成一片黑煙。接著一封命契從中浮出,在空中緩緩鋪展開。
“狼仙牙,黎歷一八零五年生於虛空法界狼居胥山,家中父母雙亡,無兄弟姊妹,居無定所,操持無業,後被尉遲氏仙收為家奴,以此為生。黎歷一八二五年三月初一,狼仙牙獲祖廟允准,下山入堂,與弟馬紅滿西締結生死命契,獲姓符離”
無數雙眼睛凝視著命契上的字眼,明明無人開口誦唸,卻彷彿千萬聲在不斷迴響。
“此後若有背契者,無論仙家或弟馬,堂口鏽腐,樑柱崩塌,永不再得地道正緣。”
“此後若有背契者,無論仙家或弟馬,高山鎮骨,淵澗埋身,永不再得法界容身。”
“此後若有背契者,無論仙家或弟馬,氣命兩消,轉世無門,永不再得群仙庇佑。
符離牙掙扎著從冰面上站了起來,臉上神色複雜難言,看著自己曾經視若性命的契約一點點自燃成灰。
失去了堂口的身份,符離牙儼然已經淪為了一頭野仙,自然不會再得到來自命域的加持,身上甲冑脫離,靈體開始逐漸渙散。
錚!
符離薛拔出一把狼牙彎刀,鋒利的刃口架在符離牙的肩頭之上。
“外堂狼仙牙,亂我堂口,害我兄弟,今斬首示眾,以儆效尤。”
符離牙對面前的冰冷殺機視若無睹,緩緩垂下了眼簾,看向自己沾滿泥濘的雙腳。
“情消義散,天涯陌路。滿哥,我沒忘了自己的來路,但是我真的做不到無視未來的出路。”
聲音細碎如蚊吟,只有符離牙自己才能聽清。
“殺!”
符離薛不再猶豫,雙手持刀,朝著符離牙的脖頸狠狠砍下。
就在這一刻,異變再度出現!
一股強橫霸道的氣息從空中落下,籠蓋全場。
符離薛首當其衝,被這股威勢直接掀飛出去,口中血湧不止。
無獨有偶,所有出堂作戰的狼家仙全部被壓得跪倒在地,無論如何掙扎,也不能抬起頭顱半分。
符離淵一身甲衣鏗鏘作響,腳下冰面寸寸龜裂,卻依舊強撐著屹立不倒,身後揹負的那面堂旗獵獵作響。
而在遠離狼群的另一邊,姜曌在這股氣息出現的瞬間,由符紙糊成的身體便自行崩解,散成一地紙屑。
沈戎眼底白光熾烈,體內血湧入潮,硬生生頂住傾軋而下的壓力,將腰背挺的筆直。
與此同時,沈戎右手拇指上的墨玉指環抖動不止,似有什麼東西在其中躁動不安。
沈戎眉頭緊蹙,操控命器放開限制,下一刻,紅滿西贈予他的那塊【狼家先鋒令】便從中衝出。
啪.
沈戎一把將令牌抓入掌心中,後者掙脫不出,竟然自行炸成了一片齏粉,從沈戎的指縫間緩緩飄落。
嘩啦啦.
濁物躁動不安,引得江水起伏翻湧,將浮冰一塊塊淹沒,一聲聲直扎人心的憤怒咆哮從江底不斷傳出。
明明是正午時分,可江面之上的天穹卻陡然變得晦暗陰沉。
一片遠比紅滿西高樓命域更加氣勢磅礴的山峰虛影悄然浮現。
“虛空法界.”
符離淵屹立昂首,一頭亂髮飛舞,神色冰冷。
虛影之中,一頭身形龐大的白毛巨狼從山巔飛身撲下,自激盪如水面的虛空撞身而出。
現身的瞬間,狼身倏然化作人形。
細眉闊目,鼻若懸膽,甲白如雪,站姿昂揚,僅有小指粗細的髮辮被梳成一束掛在腦後,渾身野性激昂。
只是一眼,符離淵便認出了來人的身份,眼眸深處瞬間爆發出如有實質的兇狠戾色。
狼族尉遲氏,七位狼仙,尉遲勝。
符離牙在下山入堂之前,曾經是對方的家奴。
這些年一直逼迫紅滿西出任鎮公的,同樣也是他們。
這一刻,所有關於符離牙叛堂的前因後果全部變得清晰瞭然。
“牙,你辛苦了。”
尉遲勝凌空懸停在符離牙的頭頂上,抬手一揚,一張全新的命契便凝現在符離牙的面前。
“按照我們之前的約定,你的新弟馬是尉遲氏的本家子弟,而你將出任他的掌堂教主。”
“多謝上仙。”
符離牙拱手抱拳,沒有任何猶豫,以指尖劃開自己的眉心,拇指飽蘸鮮血,在命契上按下了屬於自己印記。
堂皇大義,原來不過只是苟且人心。
昔年種種兄友弟恭的畫面劃過眼前,盡數被怒火焚成灰燼。
怒血貫眸,符離薛眼中只剩下血紅一片,惡狠狠的盯著符離牙,表情猙獰可怖,似恨不得嚼對方的骨,吃對方的肉。
此刻和他有同樣恨意的狼仙不在少數,可他們現在全都無法動彈分毫。
上位仙家的壓制,根本不是他們能夠抵禦的。
尉遲勝目光從符離淵和沈戎的身上掠過,最後看著了良久未曾言語的紅滿西。
“好久不見了,紅滿西。”
“是有些年頭了。”紅滿西同樣以目光上下打量著對方:“看來這幾年你跟著阿史那奴混的不錯啊。”
尉遲勝淡淡道:“如果你願意,你早就可以上位地道七位的【堂鬥將】,根本就不用淪落到如今這般田地。”
“算了吧,老子辛辛苦苦掠氣養仙,築堂升命,結果到最後能不能上位,還要得到那些王八蛋的批准,那老子豈不是成了跪著要飯的了?老子沒那個興趣。”
紅滿西看了眼靈體重新變得凝實的符離牙,或者說,是狼仙尉遲牙。
“所以你想方設法洗他的腦,就是想以他為錨點路標,好在今天從虛空法界直接跨環過來找我?”
“這次你猜錯了。”尉遲勝搖頭道:“是他自己主動找上的我們。”
“紅滿西,上了道就是過河卒,誰都沒有退路。弟馬是如此,仙家也是如此。你拽得住他們的靈體,難道還能拽的住他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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