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一黑,馮保就在大內吩咐好了諸般工作,自己則回了城西的私宅。
這座城西宅子相比於馮保其它兩座宅子並不算大,但他是馮保入主司禮監買的第一座宅子,某種程度上對於馮保有著特殊意義。
第一次總是那麼令人難忘。
當年,自己剛入司禮監,大事未定,自己又人微言輕,沒錢也沒膽去購買豪宅。
自己管家徐爵尋遍京城,才將這座大小適中的宅子盤下,這麼多年過去,自己提督東廠又升成司禮監掌印,儼然已經太監的巔峰!
豪宅自然也盤下好幾個,但他總覺得還是第一個睡覺更踏實些。
馮保剛到家中就有幾名丫鬟出來迎接自己,又是給自己寬衣解帶,又是給端茶倒水。
在丫鬟的服侍下,他看著自己屋內貼滿的名師大家書畫,心裡頓時覺得放鬆了不少。
今日晚膳是一份酒蒸羊外加兩道蜜漬豆腐和一道紅油雲絲。
馮保吃飯中又倒了一盅浮玉春,小呡了一口,嘆道:“人生當如此啊!”
兩個丫鬟蹲下給他捶腿捏腳,身後一個丫鬟為他捶背揉肩。
馮保將身子往後一靠,抬手放在那個丫鬟手背上輕輕撫摸著,光滑細膩。
“玉兒,到府幾載了?”
“回老爺,有三載了。”
“喔,時間過得真快啊,你也長大了!”
馮保又嘆了一口氣,索性閉眼享受了起來。
這時,門外有人小聲道:“老爺,張先生有信來了。”
馮保一聽,立馬坐了起來,急忙說道:“快呈給咱看看。”
徐爵推門而入,將信遞與馮保,馮保拆信時,徐爵也不閒著,他上下打量著給馮保捶腿的這個丫鬟,後者乍一被男人這麼盯著,臉也是瞬間紅了起來。
馮保看完將信摺疊了起來,他沉聲問道:“孟衝關多久了?”
“回老爺話,有六天了。”
“還活著嗎?”
“還有一口氣,全聽老爺的,老爺讓他三更死,誰敢留他到五更。”
“張先生說的對,小心駛得萬年船,他知道的事兒太多了。”
徐爵一聽這話,心裡就大致明白七分,但為了肯定一下,還是問道:“老爺的意思是……”
“把手伸出來。”
馮保將手在酒盅裡面沾了沾,在徐爵手上寫了個“絞”字。
徐爵點了點頭,眼神立馬兇狠了起來。
“老爺放心,今晚就做。”
馮保皺起眉頭,睨了一眼徐爵說道:
“不行,他不能死在東廠,他得死在路上,這事兒做乾淨些。”
剛剛還面帶笑容的馮保,此刻眼神冷漠,沒有一絲波瀾。
……
寅時,東廠牢房。
巷道中閃爍著忽明忽暗的燭火,透露出一種陰森恐怖的氣氛。
只見巷道中每一間牢房,都鐵絲網密佈,銅鈴高懸,只要犯人稍一接觸,立馬鈴聲大響,轉眼就有皂隸跑來。
外面高大的牆宛如一道堅實的屏障,當真是天羅地網,插翅難逃。
這裡每間牢房都陰暗潮溼,終日不見陽光。
凡是進了東廠的牢房,先甭管你是誰,大到王公貴族,小到平民百姓,先讓你脫層皮。
進來裡面有沒有罪,可由不得你,而是你的罪都由東廠來定。
你若是自認為是個硬漢子,裡面拶指、上夾棍、剝皮、割舌、斷脊、墮指、刺心、琵琶等諸般刑罰等著你。
六月,悶熱的夜,令人窒息,孟衝輾轉不寐。
突然一道驚雷響徹天際,孟衝猛地坐起,心跳瞬間如擂鼓般急促。
再聽牢房裡不斷傳來“踏踏”的腳步聲,沉悶的雷聲如同大炮轟鳴,孟衝瞬間悸恐了起來。
他住的牢房裡遍地都是耗子、蟑螂,只見有隻耗子就正在啃食他腿上的爛肉,但他已經沒有了知覺。
這六天,自己已經是被折磨的遍身膿瘡,四肢臃腫,眼下也就喉中還有一氣尚存。
孟衝動了動,他使出渾身力氣爬在牢門前聽著外面的動靜。
只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近,緊接著門上鎖鏈一響,牢門“吱呀”一聲,一個身穿皂衣的人,推門進來。
孟衝抬頭一看,這人他認得。
這人就是東廠十二檔頭其一,有活閻王之稱的田虎。
因為自己掌印司禮監時曾與他有過過節,所以入獄後,他百般折磨自己。
田虎將孟衝腿上的耗子扒拉下來,一腳踩死,笑道:“孟公公,今晚晚膳怎麼樣?”
孟衝喉嚨動了一動,今晚是他入獄吃的以來,最飽的一頓,有酒有肉。
“是皇上下了聖旨要我死嗎?”
田虎沒有回答孟衝的問題,轉頭一呦喝:“快點兒進來收拾。”
只見立馬跑進來幾個小皂隸,就開始清除地上的耗子、蟑螂。
孟衝見狀不解,又問道:“是有新的犯人要進來了嗎?”
田虎依舊沒有回答,又大喝了一聲:“快端進來。”
話音剛落,又跑進幾個番子,他們端著一張木桌小心翼翼的放了下來。
孟衝一看,只見桌子上放著幾盤炒菜還有一壺酒。
孟衝是廚子出身,他認得這幾道菜都是他的拿手絕活,這壺酒也是他最愛喝的清若空。
“孟公公,俺是個粗人,之前哪有對不住你的,你可要多體諒體諒啊!”
田虎咧嘴一笑,本就滿臉橫肉的臉,在明閃忽暗的燈燭照耀下,顯得更加猙獰恐怖。
孟衝心裡七上八下,他不知道今晚自己是死是活。
正在這時,又傳來一陣腳步聲,孟衝往巷道一看,只見來了幾個身穿夜行衣的人,都戴著帽子,看不清長相。
只見田虎躬身行了個禮,就悄悄退了出去。
出了牢門,幾個番子跟在田虎身後都不理解,問道:
“爺,你剛剛為什麼要說之前哪對不住他,讓他體諒一下,他都這副德行了,還能翻起什麼浪花來。”
田虎冷笑一聲:“你們幾個小畜生怎知爺的心思?
爺這輩子雙手沾滿了多少人的血,和他說一說,是讓他消些怨恨,省得以後變成了厲鬼擾爺!”
幾個番子還在細細回味田虎說的話,後者已經頭也不回的走了。
那幾個穿夜行衣的人站在門外分列左右,只見為首那個快步走進牢房,在方桌旁盤腿坐了下來。
孟衝眉頭略抖了一下,感覺這個人很熟悉,他正要開口,這人已經摘下了帽子。
啊,是馮保!
“馮公公,你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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